《全星盟都跪求我嫁给那条龙》云时霁

5、第 5 章

　　这句话仿佛一滴不慎滚入热油的冷水，在人群中炸开层层涟漪。本来就难以控制的激愤情绪瞬间飙上了一个新台阶，群众的诉求从“讨个公道”变成了“人身攻击”。

　　一小撮不知信什么神的宗教人士画风尤为清奇，他们原地盘腿坐下，抑扬顿挫地念念有词：“坠入泥潭的流星，神将赐你不幸！断送未来的孩子看着你，腐坏躯壳的亡灵看着你！”

　　这些人可能都是传销界的天才，原本五花八门的谩骂逐渐统一口径：“孩子看着你！亡灵看着你！”

　　一时间，整栋楼里弥漫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像最烈性的传染病，迅速侵染着每个人的精神域。顾凛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进大脑，理智被愤怒疯狂吞噬。他突然冲出去一步；他必须做点什么，比如……

　　“诶，你上哪去？快先干活。”容与清凌凌的声音不由分说灌了他一耳朵，顾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容与满脸不满：“你们这些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啊，这种神神叨叨的闹剧有什么可围观的？”
　　顾凛：“可他们竟诅咒你……”

　　“嗨，他们神都赠人不幸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神。”容与浑不在意地一摆手：“言论自由呗，谁会跟孤魂野鬼一般见识。”
　　容与把个人终端往他手里一塞：“挨个扫，有能量反应异常会提示，我先歇会儿。”

　　顾凛运气不错，不过几分钟时间，容与的终端就发出了尖利的警报声。
　　容与高兴地一跃而起，从后面狠狠搂了一下顾凛的肩膀：“干得不错！”

　　顾凛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烫得颤了一下，可那温度分明高不过人类体温的平均值。还没等他来得及小心求证，便眼睁睁看着容与毫无知觉地放开了他，兴奋地朝机器人伸出魔爪：“看好了，我教你怎么处理这玩意——虽然你有生之年可能碰不见第二个搞这种事的脑残。”
　　顾凛一激灵，赶忙把那无用的细枝末节驱逐出脑海。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容与纤长的手指几乎翻出一朵缭乱的花来，而居然还能有条不紊地讲解：“智能机器人的主控系统通常装在头部，通过颈部的387个接口、1024根线连接到各功能部位。没什么秘诀，按步骤拆就行了。就是下手得准——否则会触发毒气啦，炸弹啦，这种讨人嫌的保护功能——成了！”

　　只见容与手上动作一顿，下一刻，他双手扶稳了机器人的头，使了个巧劲儿往上一拔，便听“咔哒”一声轻响，机器人头颈分离。
　　“这就完成了。”

　　像对待垃圾一般，容与没什么公德心地把机器人的主控系统随手丢在地上。然后走到展厅边缘，对咒骂热情更上一层楼的群众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这儿的员工，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各位现在可以咨询一下，你们的孩子是不是开始好转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在顾凛的看不见的地方，容与悄悄抖了一下手腕，似乎有某种没有实体的物质退潮一般滑过他全身。然后容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在踏上一级台阶时甚至还明显趔趄了一步。

　　顾凛一把扶住他，紧张地问：“怎么了？”
　　容与飞快地扯了一下嘴角：“没怎么，就是困了。”
　　他脚步虚浮，并不像只是困而已。顾凛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见容与猛一回头，用力到颈骨发出一声十分清晰的响动。
　　顾凛担心地看向他的脖颈，余光却瞥见——

　　不知什么时候，李察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容与身后。此时他两手轻轻拈着一件做工精良的羊毛大衣，正往容与的肩部比划，看上去就像要给他披上似的。

　　而同他一并到场的还有七架飞行器，和一台DM327战斗机器人，DM327前胸后背的炮口都伸了出来，不带丝毫感情地瞄准了下方的人群。

　　容与的神色极为淡漠，就好像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个人，而是随便什么桌椅板凳，还是不甚讨喜的那种。他冷冷跟李察打了个招呼：“见缝插针的阴沟老鼠。”
　　李察脸上的微笑却依旧得体得无可挑剔：“抱歉，先生，我回来晚了。”

　　意味暧昧不清的一句话，全场哗然。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虽然碍于头顶高悬的战机与枪炮，他们这回沸腾得十分克制。

　　容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大的一张网，封死了他全部退路，可不就是为了逼他就范？
　　李察成竹在胸：“您不要闹脾气，先跟我回去吧。”

　　容与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哦？你真想让我跟你走？”

　　容与这一笑，李察没来由地觉得后脊梁窜上来一股凉意，可这简直毫无道理；姓容的确实有点技术傍身，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到了自己的地盘，还能作出什么花来？
　　他收敛了笑容，语调里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威胁的意味：“当然，我是专程来接您的，先生。”

　　顾凛气白了脸，当即就要发难，却被容与一把拉住：“回家等我，乖。”
　　顾凛显然不肯：“然后呢？”
　　然后？那容与倒没想过，只好敷衍地岔开话：“反正你先回去，别忘了报到。”

　　顾凛气笑了，这么个当口，他居然还想着自己要上学的事！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近乎无理取闹地驳了容与面子：“不许去！我不上学……你去了我就退学！”

　　他每说一个字，眼眶都忍不住更红一点，混账如容与也忍不住冒出一丝愧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听话……”
　　顾凛倔强地一偏头，不肯接受虚伪的安慰。他愤恨的目光挨个滑过倒打一耙的李察、浑水摸鱼的神棍，最后落在楼下瑟瑟发抖的墙头草们身上：“你是为了他们，对吧？为了这些愚昧、短视、毫无立场、从不肯相信你的蝼蚁！”

　　容与勃然作色：“顾凛，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呵斥过顾凛，少年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他紧紧抿起嘴，不再出声，也不肯道歉。

　　容与的心又蓦地软了，他叹了口气：“你……”
　　顾凛突然甩开他的手，利箭一样蹿了出去。容与脸色变了：“回来！”

　　可顾凛已经冲到展厅边缘，并且去势不减，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在空中飞扑出十几米远，稳稳挂在那台战斗机器人腰部。他几乎没有停顿，两手同时借力，整个人弹起一米多高，脚一勾，翻上机器人的肩膀，两腿紧紧锁死它的颈部。

　　有那么一瞬间，李察的脸上似乎爬过一丝错愕，可紧接着，他慢吞吞、干巴巴地鼓了三下掌：“小小年纪，了不起，真了不起。”
　　想不到地球上还有如此资质的人类！如果可以带回去“驯服”，一定很好用。

　　想到这儿，李察的眼睛贪婪地亮了起来。他没有指挥DM327攻击，甚至有意调低了防御等级，就为了要看看他的小猎物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古书里手握百万雄兵的曹丞相，纵容银枪白马的少年郎七进七出，只为惜才。
　　却忘了这样的少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凛临危不乱，他先解开左边袖子的魔术扣，那里面居然藏着一套精巧的小工具，甚至还有几个市面上没见过的微型机器人。

　　容与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似乎在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可他很快就绷不住表情了——这倒霉孩子现学现卖，居然要拆DM327的中控系统！

　　这可是战斗机器人，关键部位的线路上最不济也得接个微型炸弹什么的，一步操作失误可能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近千个步骤，顾凛只看容与操作过一遍，居然就牢牢刻在了脑子里。他自然比不上容与手熟，可处理起这台DM327，竟也绰绰有余——
　　“咔哒。”
　　128秒，容与缓缓抬起右手，沾了沾额上细密的薄汗。

　　李察可笑不出来了，刺耳的警报声骤然从耳机灌进来，他的头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下一刻，李察眼睁睁地看着DM237被一分为二，主控系统被小崽子掂在手里，全身上下三百来个微型炸弹，居然集体哑火！

　　李察不想当曹丞相了，他阴恻恻地看向顾凛，从嘴里啐出一句：“狼崽子！”

　　然后在个人终端上输入一个复杂的手势指令，身后的七台飞船整齐划一地伸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你难道以为，我手里就只有那么一台废物吗？”

　　顾凛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眼睁睁地看着容与一步步踏上舷梯。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拆机消耗的精力是难以估量的，此时他被没了头的DM327“背”在背上，动一下都难，实在没有余力再拆一台机甲。
　　这一天无论愤怒、委屈、深陷险境，都被他牢牢困在眼眶里的泪，此刻终于无能为力地滚落下来。

　　容与走到舱门处，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阿法加待会儿过来接你。别闹脾气了，回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