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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蚍蜉 ...

  •   “让一下让一下,都回去!”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过来,将他们往外赶。

      目光就此被打断,裴心照弯唇自嘲地笑了笑。他是云端上的人,能遇见本就是奢求了。

      捏紧手中的化学课本,裴心照克制着,心无旁骛地继续往前走。

      可奈那边的人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威风凛凛,连校长都腆着脸在讨好他们。

      裴心照讨厌这种虚伪又充满势利的场合,加快了脚步,想离开这里。

      “裴老师!”校长喊她,在所有的议论声中格外清晰。

      裴心照不得不停下,她转过身,微笑地答:“校长。”

      眼眸含水,在日光下潋滟漂亮,她的微笑恰到好处,情绪伪装得无懈可击。

      “你过来一下。”校长语气也稍显平稳,招手让她过去。

      裴心照踩着白色绑带靴,缓步走过去。

      人群的喧闹声退后,偌大操场上,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她和一身黑西装的他,格外的引人瞩目。

      裴心照不经意再次向他那边投去目光,眼底却像扎入了一根刺。

      她看见童馨了。

      站在他身旁,穿了件白色长裙,肩上还搭着件灰色大衣外套,像是男款。童馨很美,今天妆画得淡雅,但眼梢却也挡不住那丝若有似无的妩媚。

      裴心照想着她要是是男人,估计也走不动道,就折在她裙下了。

      不过,她不是,也显然没有那么慈悲宽容的心肠。裴心照移开眼,一声不响地走到校长身旁。

      校长却似乎是拉着她急于向大家炫耀,对着那群穿黑西装的为首男人道:“陆总,这就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她是清大本硕毕业的,对图书购置一定有很好的经验的,秋水校区那边负责人交给她,我也放心。”

      裴心照听得云里雾里的,预感接下的活不会是什么好的,但也还是保持着微笑,一副我愿意的模样。

      陆予白站在离她六米远的地方,眉心微皱,似乎是在忍耐。

      而被称为陆总的男人则侧过身向她投来目光,视线短促相接。裴心照看见了男人眼眸里的那股子风流味。

      男人应该四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好,瞧着像三十几的,右眼眼睑下有一块圆形的小疤,让人过目不忘。他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长指一直在手心把弄。

      裴心照看着他,看着那与陆予白眉眼七分相似的男人,心底便有了决断。

      “小姑娘,很有经验?”他说话不快不慢,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探究。

      裴心照不回答,只是勉强点了点头。

      余光扫过他身后站着的陆予白,看见他神色冷峻,似乎是在生气。

      “哎呀,叔叔,这件小事哪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我和陆白都同意的,你说是不是呀,陆白。”童馨伸手碰了碰陆予白的手臂,眨眼示意他。

      这些小动作裴心照尽收眼底,心底有点酸涩,但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她背脊挺得笔直,冷淡得不分给陆予白一个眼神。

      “我不同意。”他的声音冷而低沉,掷地有声。

      校长腆笑着脸,一时也有些下不来台。

      “这……不知道,二少,对我们心照有什么不满意的?”

      裴心照抬眸看他,眼底一片平静。

      而他回视的目光沉抑冷静,眼里藏了一片深海,令人捉摸不透。

      “她不合适。”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心底一窒,裴心照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有点想笑,他是她什么人啊,生了反骨,便硬要和他怄气。

      “我去。”清澈眼波下,裴心照的回答也很真诚。

      佛珠转动的声音传来,“嗞嚓”的摩擦声响,一下一下拨动着他们的心弦。

      校长也沉默了,唯恐说错话。

      “姑娘和我们家予白很熟?”男人问她,声音沉稳老练。

      裴心照看着陆予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是厌恶。

      厌恶谁呢?裴心照掐自己手心,冷静否认:“我不认识他。”

      “那就你了。”陆卓黎淡声答。

      “她不合适,我再说一遍。”陆予白固执己见,顶撞他父亲。

      “孙校长,难道你们学校连一位男老师都请不出来?”他眼皮薄,眼底又尽是冷意,寡淡又薄情。

      裴心照看着他,知道他是在真的生气了,她想转身走,不想再看见他。

      却看见童馨牵他的手,他没有放开,无动于衷着。

      “我去,我的事不用陆先生操心。”

      陆卓黎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打量,他的眼珠有点发灰,看上去冷淡又有些骇人,这样打量的目光令裴心照觉得脚底寒意在往上升。

      “裴老师,裴心照,是吧?”陆卓黎看向孙校长,淡声问。

      校长忙点头哈腰回:“是是是,陆总。”

      “那,就她了。”他转身便走,身后跟了一群保镖。

      陆予白离开前最后一次看她,眼底是压抑和克制,手指指骨捏得咔嚓响,他极少这样。

      裴心照看着他抿直的唇角,心底酸胀,她移开眼。

      .

      感恩节前夕,一场学生自发举行的晚会正在周日的校园里上演。

      本是放假的时间,可学校礼堂里却人山人海,座无虚席,在座学生可见手指捏得紧,但表情却都是一副十分放松的表情,唇角轻轻上扬,是特有的微笑表情,镁光灯扫过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忽然觉得有什么森然的东西在里面生了根,怪异得可怕。

      舞台剧正在上演,是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

      红色幕布映衬在身后,扑棱着翅膀的夜莺出场了。

      夜莺穿着一袭浅黄色的纱裙,妆衬着容颜,楚楚动人,是极为天生丽质的好鸟儿。

      大学生也随之出场,他站在夜莺的身后,穿了一件灰色的补条褂子,贫穷一览无余。

      他请求鸟儿送自己一朵玫瑰。

      可干枯瑟黄的草原上早已没有了玫瑰。

      夜莺为他的爱情而感动,天真浪漫地想要为大学生种出一朵最娇艳美丽的玫瑰,红得要比鲜血淋漓,柔得要如白云绵长。

      夜莺开始在舞台中央旋转,脚尖抵着脚背,眼睛凝望着舞台顶,裙萝飞快,长发散至肩头,她开始歌唱,婉转如天籁。

      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它的命运,可是它自己不知,胸中鲜血渐渐凝成玫瑰,一点一点染红它的整个胸膛,周遭尽是心痛的惋惜声。

      可怜的鸟儿,就要为别人廉价的爱情牺牲自己的生命了。

      玫瑰愈发红艳,鸟儿却一点点死去,最后,它侧倒在舞台上,胸中玫瑰盛放。

      惊讶却无半分怜悯的年轻人俯下身,要去摘那朵玫瑰。

      一步之距,音乐戛然而止。

      长指碰着玫瑰的刺,鲜血流下。

      红艳玫瑰却陡然化为一把银光凛冽的匕首,夜莺睁开眼睛,拔出匕首,猝不及防将手中银光插进了年轻人的胸膛。

      惨叫声响起,匕首却顽固得似乎拔不下来。

      配乐到了高潮,红色幕布却就此被拉下,这场剧就此结束。

      而最后的独白是:
      What's love?(爱是什么?)
      Love is destruction.(爱是毁灭。)

      -

      “陈月在搞什么?回教室让她‘抄书’。”

      观众席为首的男生似乎很不满,颇带戾气地说出这句话。

      而周围的学生却纷纷附和,似乎是唯他马首是瞻。

      礼堂趋于安静,但无人赶离开。

      灯光渐变柔和,为首的学生把弄着手心的一只蛐蛐,蛐蛐很老了,有气无力地在他的手心爬,他却极有耐心地逗弄着玩耍。

      蛐蛐疲劳无功地想要爬出他的手心,却一次一次被困绕在五指间。

      男生唇角是上扬的弧度,但眼里却是一片寒冷,表情看着便有些瘆人。

      惨白灯光“咣”地洒落过来,照到了那只蛐蛐的身上。

      “咔嚓”,骨节折断,四肢折断的声音传来,那只蛐蛐被人一分为二,四肢残留的神经还在驱使着它动,而乳白色的脑浆却洒在男生的手指和手腕上,一塌糊涂。

      男生轻扯嘴角笑了笑,随手将蛐蛐扔进垃圾桶,不轻不慢地说了句,“好,走吧。”语调中有着平钝的上扬,似乎是愉悦。

      礼堂里的学生纷纷起立,有了动作。

      而后台却猝不及防传来一声惨叫,和杯盏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有人死了!”

      学生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了动作。

      .

      裴心照来秋水校区的第一天,在图书馆分类各科书籍放置,顺便和陆予白冷战。

      她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他,随后漠视般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工装服,配黑色工装裤,衣服口袋上还有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图标。站在落地窗前,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他拿着一本书在翻阅,神色很认真。

      图书馆里很安静,周日也没有学生过来,因此空旷的书籍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心照深吸一口气,想着决计不能理他,便也一直埋头收拾,当他不存在。

      “76,77,79……”
      “噫,78号的西方经济学,在哪里?”裴心照不自觉轻念出声。

      她埋头,四处寻找,感觉身旁的灯光暗了,一点一点,清冽的松香窜入鼻间。

      而后,面前多了一本书,封皮略黄,字体很娟秀,“西方经济学”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视线上移,裴心照先看见了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指节匀称,肤色冷白,是极为好看的一双手。

      神色不动,裴心照接过那本书,极为冷淡的回:“谢谢。”

      书被归还原位,她绕过他,去了另一排书架的角落里。

      长指僵在空中,微曲,复又收回。陆予白弯唇自嘲地笑笑。

      “心照,最近还好吗?”

      “叫名字。”裴心照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回。

      “……裴,裴老师……”陆予白哑笑,“再次见面,不惊喜吗?”

      裴心照抿唇,不回答,她想她得适时结束这个话题了。

      这个男人,谎话连篇,她看不透,却很傻地想他好久。

      “不惊喜。”

      “陆予白,我们不熟,也不认识,你寒暄给谁看?”她抬眸看他的眼睛,丝毫不闪躲。

      陆予白回视她,侧脸线条被窗外的光磨得柔和了些,而眼底却像是一片孤寒的荒原。

      一边唇角上扬,略一垂眸,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眶里打出一片阴影,他散漫而又无所谓地开口:“哦,那,裴老师,我追你,好不好?”

      眼尾上挑,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浮轻佻。

      裴心照想着昨天那双交握的手,今天又听见这样的话,心底郁闷烦躁,看着他的眼睛回:“陆予白,你有病啊?”

      “说了不见面,你又来当图书管理员堵我?昨天和别人卿卿我我,今天又来招惹我?”

      “你滚啊!”

      嘴角笑意变淡,陆予白心底压着有点疼,但面上毫不显露,他翻动面前的书页,只是陈述的语气:“我不会滚,这栋图书馆,是陆声捐的,我来监督你采购。”

      “不过,裴老师,我确实有病,所以以后在外面遇见我,你记得绕着点走。”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裴心照心里还被呛了下,有点窒息的难受感,她克制理智,一寸不让地回应:“我一定会。”

      不过变故就在下一刻。

      学校里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时,礼堂里的学生一窝蜂用了出来,恐惧蔓延,杂乱不堪。

      绕过书架,他们出去,那一瞬间,慌乱,喧哗之中,他还是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手。

      坚定,温热,在日落的微光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蚍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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