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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当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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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该来的总会来。
宣沐霖瘫在榻上,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直到饭菜的香味钩回他飘远的思绪。
李二将饭菜送进屋里,又搬来一张高脚桌放在床榻边,边忙活边道:“粗茶淡饭,委屈少主了。”
宣沐霖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当年你带人满世界‘捉拿’我的狠劲呢?”
李二“哈哈”两声,将饭菜摆到高脚桌上,又重复一遍道:“粗茶淡饭,委屈少主了……”
宣沐霖见状,叹了口气,“说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纵然是山珍海味,我怕也是吃不下的。”
像是没想到宣沐霖转换话题如此之快,李二闻言一愣,随即敛了神色,缓缓说起当年之事。
李二的陈述中,事情的过程并不曲折复杂,与宣沐霖所知情况没有太大的出入。
事发当年,宣沐霖的父母亲自出海巡视统辖的海域,那时候护界的壁障还未有不稳的情况,然而无幻海的隐忧其实早有迹象。
宣沐霖的父亲宣浣执掌无幻海灵三百余年,无论是眼界还是对这片灵域的了解,宣沐霖无论如何也是不及宣父的。
事实上早在宣沐霖还未降世前,宣浣就已觉察到端倪,海神迟迟不曾降临无幻海,海芙蕖愈发难以结出碧海莲心,就连灵域内的灵元也开始变得驳杂不纯……这种种迹象,都指向不利的方向。
宣浣一直致力于找出其中因由,在事态恶化前解决问题,也因此,便有了后来亲自巡视灵域的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出行的队伍与宣沐霖此次出行的遭遇亦有诡异吻合之处——譬如灵舟忽然失控。
只是当时队伍并未遭遇蜃境,然而宣家灵夫妇巡视海域,所带灵官随侍等几千余人,五艘灵舟相继失控,纵是夫妇二人灵泽深厚,也无法控制住当时那混乱的场面。
灵舟横冲直撞,偏离了航线,而他们所处的海域偏巧距跌水涯不远。
跌水涯一带多乱流,海上跌水声势浩大,在整个无梦泽上都颇有厄名,纵是宣沐霖本人,也不敢保证卷入其中还能全身而退。
“卷入跌水涯之后,船队伤亡惨重,君上为了保护夫人与众人……也受了伤。”李二铁一样的汉子,话到此处竟咬牙哽咽,“跌水涯乃无梦泽五大厄境之一,一旦涉足其中便再难回头,纵是君上也回天乏力,这之前我们也曾请求君上带夫人限行离开,然而君上与夫人都不肯……这之后,我们被跌水涯的激流冲到了无妄海,然后便遭遇了海上风暴。”
宣沐霖听完李二一席话,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李二观他神色,不禁问道:“少主……似乎有所疑虑?”
宣沐霖点头,“当年有幸存者将消息带回无幻海,我寻思着,此人是如何自极北之地的无妄海回归的?”
“这怎可能?!”李二闻言色变,“当时船队坠入跌水涯,幸存者十不存一,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受了伤,若不是伤重不便,我们后来何至于被洋流冲到无妄海去?”
“这也正是我心中所虑。”宣沐霖回忆当初种种,只恨消息传回无幻海时自己不在家中,“个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消息传回来时,我不在家中。”
李二的眉头也揪了起来,“那少主可知将消息带回来的人是谁?”
宣沐霖回想了一下,摇头,“我并未细问,我还未归家他就伤重不治了。”
然而宣沐霖心里又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回想自父母意外身亡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总觉得一切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让人莫名感觉并不是完全没有关联……
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意外……宣沐霖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他知道无幻海的危机存在人为的痕迹,却不曾想过,幕后推手出现得或许比预想中还要早。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时,宣沐霖沉沉地开了口,“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人……”
李二闻言表情一顿,然后艰难地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有些沉闷,“……漠关镇就我一人。”
“你亲眼看到我父亲母亲……了吗?”
宣沐霖的话未尽其意,李二却听得明白,他再次摇头,“灵舟受雷击而解体,风暴中所有人都冲散了。”
宣沐霖闭了闭眼,紧紧揪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可眉间的忧虑却未随之消散,“抱歉,你忙碌了一天,归家之后还未得休息用膳,你且去吧。”
李二瓮声瓮气道:“少主这样生分,这是要与我见外了吗?”
宣沐霖看他那样子,忽然失笑,揶揄道:“我如今是一号伤残,还带了个拖油瓶,本少是怕你记当年仇,我若还颐指气使惹你发怒,万一将我赶出去可怎么好?”
李二故作凶恶,指着高脚桌上的饭菜,“你知道便好,若糟蹋我辛苦换来的粮食,我便将你二人扔出去。”
宣沐霖拿起了筷子,饭菜微有些凉了,但他跟无事人一般,神色如常地吃了起来。
李二见状松了一口气,又扯了两句便退出了屋子。
然而李二人才走,宣沐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微凉的饭菜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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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过了几日,宣沐霖身上的外伤渐渐好转,然而伤着的内里却不那么好调理,因而随着寒流渐盛,他也越来越畏寒。
而这期间,应雨环一直没有醒来,仍旧昏睡着。好在他底子好,近来苍白的脸色好了许多,背后狰狞的伤口也结了痂。
宣沐霖寻思着,应雨环遭雷击之前,本就因头痛连一只蜃怪都反抗不了,眼下无法醒来,大抵也是有这样几分缘故在。而无端头痛,想来是与那离魂症有关,这事儿嵇竺山都没辙,宣沐霖对此也只能干瞪眼。
漠关镇漫长的黑夜好似永无止境,让人觉得压抑。然而没有风雪肆虐的时候,这里的天空又干净得很,漫天的星斗撒满墨玉似的天幕,宛如天女撒下的炫光似画卷,似游龙,似这天地间最独特的一抹颜色,如此壮阔,又让人觉得似乎也不那么压抑难挨。
这里是被世人遗弃的天涯海角,世人又岂知,这何尝又不是难以企及的山巅?
宣沐霖纷杂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他想,人生起起落落本就是寻常,正如四季更迭昼夜转换,或许这次的夜会比较漫长,可日头总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