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开书院》午夜加餐

14、婴宁（十四）

　　苏晓的话为青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本以为自己的修行之道已经足够叛逆，却没想有人比自己还狂妄，竟认为蛇鲤之辈也可化龙。

　　发现吾道不孤，青二心中燃起了新的豪情：他要走这条属于蛇妖的道路，直至抵达化龙的终点！

　　白大丝毫不知青二的打算，她在沉思一件攸关自己道途之事。

　　自苏晓开口唤回她古老的记忆，白大在冥冥之中心生感应，得知自己成道机缘已至。

　　然而福祸相随，在得知成道机缘那一刻，白大也忽然明晰自己死期将近。

　　白大最近的纠结，正是为未来走哪条道路而起。

　　本心中，白大依旧笃信红尘历劫，但对死亡的恐惧又令她忍不住遐想化龙之道。左右摇摆间，她度日如年颇受煎熬。

　　苏晓丝毫不知晓两只蛇妖被自己的点娘流小说脑洞忽悠拐了，此时正一脸严肃审视亲亲徒儿的未来夫君。

　　王子服紧张又窘迫。

　　他在拜访前已从姨母处知晓婴宁有一位老师，但万万没想到婴宁的老师竟然这么年轻美丽。

　　书生坚持非礼勿视，红着耳尖垂眼轻声回答苏晓的盘问。

　　苏晓虽然母胎单身三十年，但她有阅遍书海的经验啊。

　　于是苏老师按点娘赘婿文里见识过的套路，冷酷无情的对新嫩书生刨根问底。

　　“你读书几年了？”“家里几口人？”“寡母还会另嫁否？”“家里多少钱，几亩地？”

　　“婴宁嫁过去能管家吗？”“你妈和老婆掉水里，你先救谁？”“婆媳矛盾，你打算如何处理？”

　　“将来有人因为婴宁美貌说她坏话，你打算怎么办？”“发达后老师打算把女儿嫁给你，你打算怎么办？”“有美女哭着喊着要给你做妾，你打算怎么办？”

　　一连串的死亡问题抛出，王生答得冷汗直冒，背上湿漉漉一片。

　　听完王生一板一眼的答案，苏晓撇嘴，不甚满意：这人除了爱慕美色，是个典型的古代士大夫，讲究忠孝伦理。婴宁这种烂漫的性子嫁到他家，且有的磨了。

　　等到王生连口答应请媒婆来提亲，拭着额角冷汗跟寻来的家人会和，苏晓扭头看到从屋后绕出来众人欢喜的模样。

　　与苏晓的不满意相反，无论是鬼母秦氏，还是大小狐狸，都认为书生王子服的回答有情有义，兼顾家庭和感情，不愧是十四岁的秀才。

　　苏晓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这人说得好听，但其实通篇就一句话，婴宁嫁过来是我老婆，我家内帷你无权干涉。

　　哼，糟心的书生！

　　青二站在远处，反而将苏晓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轻笑。

　　同样不赞同异类嫁娶，这人果然是知己。

　　王生离开的第三天，媒婆便坐着马车来秦家庄提亲。

　　两家既然是正经亲戚，成亲的手续走起来就飞快。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不过月余，婴宁便要出嫁了。

　　苏晓帮不上忙，除了暗自生不知名闷气，只好把精力使在新书上。

　　有感于婴宁出嫁时自己万分担心她被婆家薄待的心情，苏晓灵感如洪水，挥舞着毛笔奋力改编唐传奇《柳毅传书》。

　　《柳毅传书》本来主要写柳毅英雄救美，帮助龙女摆脱可怕的丈夫，最终和龙女喜结连理，故事曲折，情节简单。

　　苏晓嫌这则故事太短，打算着手将其改编成二十万字长文，同时连载与茶楼和书院。

　　苏晓借鉴点娘家动辄几百万的长篇小说叙事手法，将男主人生赢家剧本，改成苦情公主翻身虐渣，迎娶书生，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故事视角被苏晓大笔一挥改成女主。

　　——毕竟这故事是送给婴宁的。

　　然后她细心将一波三折的结构加以完善。

　　苏晓先是增加龙女第一次婚姻的种种日常生活，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写女主的悲惨经历。

　　比如龙女锦衣华服嫁过去，却被恶婆婆没收嫁妆，生活困苦啦；比如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都让龙女亲力亲为，丈夫婆婆捏着她的嫁妆，还要把她的侍女卖掉啦；再比如那个渣男丈夫还有个白莲花一样纯洁可怜的表妹，表妹泪眼婆娑声称不要名分也要跟着表哥，请表嫂不要怪她请不自禁啦；还比如丈夫一家子都欺负龙女，把她赶去放羊啦……

　　种种狗血剧经典剧情威力巨大，一波刚结束，三折部分还没写到，故事里的渣男前夫就快要被听众们打死了。

　　本世界也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俗语。

　　在听众们看来，这应该是个喜闻乐见的痴心女子此情不改感天动地，渣男浪子回头阖家欢乐的故事。

　　可卧槽，男主一家子吸血鬼是怎么回事？这故事到最后该怎么大团圆回去？！苏先生您别玩脱了！

　　眼看群情激奋，苏晓开开心心往下继续讲。

　　你们以为这是追妻火葬场？不，这其实是渣男死无葬身之地，小公主重获爱情走向人生巅峰哒！

　　苏晓在心中窃笑：不知故事进入后期，钱塘君暴起吃掉渣男时，地上会跌碎多少双眼睛？

　　苏晓的坏笑被一直默默注视的青二看到，心中微动。

　　这个笑容，太灿烂了。

　　眼看婴宁婚期将近，小狐狸们学习也不甚认真，苏晓便借机放假，让那些精力充沛的小东西去帮秦家办喜事。

　　人间繁琐的礼仪没有吓退小狐狸们，反倒是结为婚姻的仪式那神圣感让他们深深震撼。

　　现在，小狐狸们也说不清楚，他们向往的究竟是人间，是书生，还是婚姻礼成时的神圣和喜悦。

　　不过苏晓对这门婚姻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这种态度原由自王生母亲而起。

　　王生母亲知晓婴宁根底，所以从两家结亲开始，她的神色总是惶恐勉强。在看向辛家、涂家来往期间俊美不似凡人的亲戚时，王生母亲的瞳孔更是缩得只有针尖大小。

　　喜宴上众人夸得越厉害，王生母亲的笑容就越勉强。还好前来拜望的人都以为这是寡母舍不得儿子，没人起疑心，让这场喜事顺顺当当进行完毕。

　　等到喜宴散场，月上柳梢，苏晓才感到深深的寂寞。

　　往常有婴宁在，室内的空气总是轻松又快活。小女儿家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好奇。

　　可现在解语花开到别人家去了。苏晓心酸的想。

　　翻来覆去睡不着，苏晓索性披衣起身，去隔壁书院溜达。

　　狐狸团子们挤挤挨挨站在采光最好的阁楼上，全神贯注吞吐月华。

　　苏晓不想打扰，脚下一转，顺着花树漫步前行。

　　今夜月色正好，花园里鸟雀蛇鼠早被狐狸团子们祸害完，幽静无声。

　　不用担心草丛窜出东西，苏晓童心大发，踏着月色站在花树下数花苞。

　　柔和的夜风吹拂，送来暗香盈盈。

　　苏晓用力嗅嗅，还能闻到一股有别于花香的奇异香甜。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晓转身，惊起花间沉睡的蝴蝶。

　　有佳人从月下款款而来，平时稍显冷漠的容颜竟有几分温柔。

　　“青二？”苏晓歪头，“你也睡不着？”

　　“嗯。”似乎感觉自己寡言，青二追加一句，“在想你说的化龙，睡不着。”

　　苏晓眉眼弯弯，走到与之并肩的位置，轻快的说：“你还没有决定好？”

　　青二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异色，说：“我早已决意不涉红尘，先生所言化龙不失为另一条路。只是……”抛却红尘的道路需要断绝尘缘，他做不到。

　　青二将最后一句话含在嘴里，默默跟在苏晓身边。

　　青二表现一贯怪异，苏晓早已习惯。她只是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感叹，“今晚月色真美啊。”

　　这个世界可没人知道“月亮真美”的表白梗，苏晓感叹完自觉无趣，对着空荡荡的花园洒然一笑。

　　青二心跳莫名失序几拍，生硬的附和道：“月亮好看，你更好看。”

　　这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姐姐嘴好甜喏。

　　苏晓不由细细打量身边秀美娇媚的女子。

　　常言道面由心生，青二虽然长得妩媚动人，但举止风貌间非人感浓厚，那双狭长的眼睛即使没有显露冷血动物竖瞳的特征，也格外冰冷无情。不过或许是清灵的月色柔化了青二尖锐的气质，这一刻月下的她看起来美丽又无害，低头时还有若有若无的羞涩。

　　苏晓还发现了一个让她惊讶的事实：青二居然比她高！

　　苏晓对平日里关系生疏的青二起了兴趣，抬手拉了拉青二衣袖，“青儿，你用的什么香水？”

　　那股甜腻到发齁的味道，连花香晚风都没压住，直往她鼻子里钻。而且味道极其古怪，挠的她心里像揣了兔子一样，扑通扑通直跳。

　　“……”青二沉默，抬袖嗅了嗅，忽然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被抛下的苏晓站在月光下，一脸莫名其妙：谁惹她了，这人怎么忽然不高兴，连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

　　哼。莫名其妙！苏晓一甩衣袖，也转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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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青二：你为什么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