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美人》渔安知

3、第 3 章

　　容臻鼻青脸肿，发髻散乱。面上血污与泪痕交错，形容狼狈着实可怜。她冻得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贴住洞壁神色仓皇的凝神细听外边的动静。

　　慌不择路躲在这个阴冷潮湿，昏昏暗暗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挖出来的洞穴里，她已不知过了几日。得亏她生得瘦小，身子骨还跟个小童一样没有长开，细细粒单薄伶仃。否则，这般紧＆窄的洞＆口，换作其他与她同龄的姑娘怕是根本都钻不进来。

　　搜山的盛府家丁恐怕都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家这么能忍。兼之，她那夜亡命奔逃的当口，说福至心灵也好，急中生智也罢。总之，在一个闪念间，她将一身血腥气的嫁衣同绣鞋齐齐脱下放置在崖边。她期望能以此瞒过他们，让他们以为她自绝跳崖。

　　而现下？

　　容臻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了好一会后，方艰难的坐起身来。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听到过那些呼呼喝喝的人声了。亦不知是不是一如她所想，他们看到了她丢弃的嫁衣与鞋子，真以为她跳了崖。

　　如是想着，她不由稍松了口气。随即那种难受的眩晕的感觉再度攫住了她。容臻头脑昏沉面容悲伤，一对已哭得红肿干涩的眼眸里布满了哀戚与深重的恸意。她瑟缩着抱住手臂，心头一片茫然。许是惊吓过度，精神紧绷。几日里不吃不喝她竟不觉饥渴，惟觉得冷。

　　这凉意袭人，冰寒彻骨，一直凉到她心底。

　　怎么会这样？

　　她最信赖的人，她以为的良人，却帮着他们算计她，亲手将她推进火坑。直到此刻，容臻回想起那一夜的惊魂，仍恍若梦里人置身幻境中。她吸吸鼻子，捂住脸又开始小声的哭。

　　盛书平是容臻往日孤苦难捱岁月里唯一的暖色。她在这凉薄的人世间感受到的所有温暖，都来自于他，她的盛家哥哥。

　　在容臻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他。彼时她正被长她四岁的堂姐摁在地上劈头盖脸的打。在容府挨欺负是容臻的日常，堂姐堂弟不顺心了，她便是他们撒气的去处。而自她晓事以来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还手。反抗只会受更多的打，遭更多的罪。何况，她身子骨弱气力小，根本也打不过。

　　那一回，她照例忍痛不吱声，只管逆来顺受。横竖反抗不得，求饶亦是徒劳，堂姐不打得尽兴是断不肯罢手的。

　　正被揍得狠的当口，有人推开堂姐将她抱了起来。一点也不嫌脏的摸着她沾着土，红肿发青的面颊，温柔的问她：“是不是很疼？”

　　那亦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疼不疼？

　　犹记得那会她望着他，半刻说不出话来。只觉着这个不知名姓的哥哥，看着好和气！

　　再到后来，她知道他是盛家哥哥。知道他的生母是婶娘的远房表亲。而他则是盛老爷最小的庶子。

　　他娘亲原是盛老爷的通房，直到生子后方被抬作姨娘。只虽母凭子贵做了姨娘，却是个不受宠的。而他更是没吃过亲娘一口＆奶，甫出生便被嫡母抱养。

　　只他嫡母是芜州出名的毒妇，素来心狠手辣。哪里会真心疼他。将他抱在她名下抚养，不过是为了折磨他。是以，他虽贵为少爷，却是明里暗里不知吃过多少的苦。若非他聪明，恐怕已是废人一个。

　　许是都不受待见，同病相怜。盛家哥哥完全不同于堂姐堂弟的霸蛮，待她最是和气不过。他常常去看她，会将他自个也难得吃上一回的好吃的东西，都留着拿给她。他会给她讲故事，教她识字。会很聪明的向婶娘示好，同堂姐堂弟处好关系。以期能令他们多多善待于她，让她少吃些苦头。

　　他对她是这样的好！

　　可是……

　　那夜，他那老不修的祖父狞笑着，不无得意的告诉她，这一切他都知情。他甚至配合着他们一起做局，一起设计她！而可笑的是，在那之前，她还在担心他。担心他是不是为他嫡母所害？被他嫡母下了绊子。

　　却原来他是知情者，更是加害者！

　　念及此，容臻心中疼楚，悲苦难言。他说要娶她为妻的时候，她是多么欢喜呀！那一刻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笑又想哭，甜蜜又酸楚。

　　她想，她终于有了依靠，终于有了家。在容府夹缝中过活这么多年，没有人能体会她想望温暖，渴求归属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

　　而何其有幸，三生有幸，她遇见了他！

　　可他，他骗她！

　　他曾温存的望着她，说她日后一定会是一个顶顶好的贤妻，顶顶好的良母。他还说大丈夫娶妻当娶贤！

　　可他，他不要她！

　　只因她孤女无依，于他前程无益？

　　他抱负远大，她是晓得的。所以是这个缘故么？

　　容臻细肩颤动哭得停不下来，眼泪象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直落。她该怎么办？何去何从？盛府是火坑，容府回不去。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可得她容身。

　　何况，何况她还杀了人！

　　长长久久的时间过去，哭到晕厥的容臻头痛眼痛的醒转过来。她呆怔半晌，随后做下决定。接着她便匍匐着慢慢爬出洞口，摇晃着站起身。冰凉的冷风穿过她的身体，兜头兜脑的寒意若跗骨之蛆，紧紧的包裹着她。她晃一晃，瞬即虚脱的跌倒在地。

　　再一次自晕睡中醒来，已是暮色四合时分。容臻周身锐疼，苦痛难当。她费力的支撑起身子，睁大涩痛的眼睛四下环顾。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块细长状，顶端看起来很是尖利的石块上面。

　　她盯着看了片刻，继而扯唇笑得惨淡。尔后，她咬一咬牙，再次趴下身子朝那石块爬去。少顷，她拾起石块闭上眼睛，用尽全力狠狠的朝自己的脸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