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成了我徒弟》四时好眠

2、02

　　亲手埋葬了秦夫人之后，琮容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游荡在凡尘俗世之中。

　　半年后，琮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闷头在客栈睡大觉。

　　敲门声不屈不挠的响起，吵得琮容根本无法入睡，迷迷糊糊中，他随手设下了一道结界。

　　谁知，噪音仅仅只被屏蔽了一瞬，便再次响起，而他设下的结界，也被人破掉了。

　　琮容清醒了几分，从床上坐起身来。一掀开帷帐，外头灼热的天光明晃晃的照亮了他白皙的脸庞，琮容不适的眯了眯眼，缓了片刻神，无精打采的去开门。

　　门外立着两男一女，为首的是琮睿。另外两人是一对兄妹，四大仙门世家缥缈阁阁主的儿女，名唤慕容正、慕容栎。

　　一见到琮容，小姑娘慕容栎当即激动道：“容哥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琮容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了琮睿身上，不由得收敛了方才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正色道：“大哥。”

　　琮睿温和的嗯了一声，解释道：“多亏有阿正他们帮忙，我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你。”

　　一旁的慕容正道：“只是举手之劳。”

　　琮容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屋，“你们先坐吧，我去让小二送壶茶来。”

　　“容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慕容栎阔步跟在了他身后。

　　饮过茶后，琮睿斟词酌句，缓缓开了口，“阿容，有些事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你娘和我娘斗了大半辈子，拼尽全力为你我二人争权夺利，到头来，不仅没人领情，反倒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想想也是可悲。”

　　琮容沉默的垂下眼帘，神情有些恍惚。

　　琮睿顿了顿，叹息道：“她们行事总喜欢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却从来不问我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作为子女，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这些年来，我们劝也劝过了，甚至不惜违背孝道，冷战抗争。明知于事无补，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大哥知你心善，你心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哥都懂。”

　　琮容抬眸看向琮睿，面上尽是自责愧疚之色。

　　琮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他道：“阿容，别自责，也别愧疚，这不是你的错。如今，她们已双双仙逝，就让过去的恩怨就此了结吧。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无论如何，不要沉浸在情绪里太久。”

　　慕容栎关切的道：“容哥哥，那都是她们大人的事情，她们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千万不要因为没能阻止她们做错事而自责。”

　　慕容正也道：“栎儿说得很对，长辈的事情，我们晚辈就不要掺合了。”

　　算起来，他是施害方，大哥才是受害人。如今，大哥站在他的角度，亲自替他开脱，他又有什么权力不接受呢。

　　何况，秦夫人已逝世半年，就算琮容一直在逃避，这么久了，也该接受现实了。

　　琮容快速收拾好情绪，平静的换了话题，“晌午了，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吧。”

　　眼见琮容的神色轻松了几许，慕容栎当即捧场道：“不知此处有何特色美食？”

　　闻言，琮容微微蹙眉，他的确在此处住了几日不假，却一直是昼伏夜出。除了这客栈，出了门，他怕是连去酒楼的路都找不着。

　　“不太清楚，待会儿下去问问小二就知道了。”琮容坦言道。

　　酒楼离客栈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待几人在酒楼坐定，琮睿问：“阿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琮容直言道：“没想过，就这样继续四处云游吧。”

　　闻言，慕容栎失落道：“不打算...回去了么？”

　　琮容道：“既然出来了，也算是摆脱了仙门世家的枷锁，从此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能脱离仙门世家，逍遥度日，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说到此处，琮睿默了片刻，叹息道：“你的选择，大哥本应无条件支持。但近来，魔族越发猖狂，短短半年时间，就屠了两个仙门世家，死伤的无辜人族更是数不胜数。如今，人族和仙门世家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四大仙门世家身上。”

　　琮容在人族待了半年之久，无辜人族被屠杀的惨象每天都在上演。太阳落山几乎变成了人族的噩梦。

　　琮睿接着道：“四大仙门世家各自镇守一方，面对魔族的挑衅，一直以来，都以防守为主。前不久，大哥被授予统帅一职，率弟子守西北一路。”

　　“朔方宗门下弟子倒是不少，但相比缥缈阁族亲众多，且以阵法见长，能胜任武将之职的弟子一抓一大把，独自苦修剑道的朔方宗，严重缺乏将帅之才，算来算去，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阿容，你从小就天资聪颖，读过不少兵法，”琮睿顿了顿，踌躇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回来帮帮大哥吗？”

　　琮容沉默了，若是以往，不用大哥主动提起，琮容便会在第一时间凑上去。但现在，从他决意离开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回头路。更重要的是，朔方宗本来就是大哥的，他的存在只会给大哥带来麻烦。

　　因为母亲的事，琮容和他从小就夹在中间备受煎熬，然而，相比于他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琮容在背地里遭受的白眼和指责是他所难以想象的。念及此处，琮睿道：“你不想现在回来也没关系，等你哪天想通了，大哥随时欢迎你回来，大哥身边的位置永远为你保留着。”

　　琮容暗暗松了口气，真诚的道：“谢谢大哥。”

　　“我们兄弟二人之间不必说这些。”琮睿拍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道。

　　等吃完饭，出了酒楼，一行人便要分开了。慕容栎依依不舍地看着琮容，喃喃道：“容哥哥，你记得早点儿回来。”

　　*

　　“快快快，关门了！”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老板已开始催促伙计关门。

　　两名伙计抱着门板，往返来回，脚下一刻不停，额头上都沁出了急汗。

　　此时，琮容从客栈二楼行了下来，准备出门。见状，老板连忙劝阻道：“天马上就要黑了，客官赶快回房休息吧，千万别上街胡乱溜达。”

　　琮容道：“我有事要办。”

　　老板急得脑门儿都出汗了，“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客官听我一句劝，快快回房休息。我听说，昨晚隔壁镇子惨遭魔族毒手，若不是仙门及时赶到，镇上一百多户人家，怕是连尸骨都不剩了。”

　　越说到后面，老板的脸色越难看，甚至连声音都在隐隐发抖。

　　“我自有防身之法。”说罢，琮容不再多言，提步离去。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尽头，老板和两名伙计面面相觑，半晌，老板讷讷道：“菩萨保佑。”

　　离开人族的视线，琮容一跃掠上屋顶，手中同时多了一把剑。此剑名唤谨思，乃南洋深海打捞出的千年玄铁锻造而成，是当世少有的上品灵剑。

　　琮容长身玉立，落日余晖倾洒下来，柔暖的云霞笼罩在他周身，晚风徐徐吹动他的衣角，仙风道骨浑然天成。

　　琮容凌空画了道符咒，片刻工夫，符咒散发出的光芒忽地汇作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在暮色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见状，琮容拔出谨思，追随符咒的指引，御剑向西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琮容进了临稷城。放眼望去，偌大的临稷城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夜幕降临，城中起了薄雾，初升的新月掩映在枝繁叶茂的枫树下，好似被人装进了囚笼里，透不出半丝光来。

　　秋风晚来急，飒飒枫叶簌簌飘落，在幽深的街道回荡起尖啸的声响。

　　街两旁，商户檐下昏黄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荧荧之光，白日繁华热闹的临稷城转瞬便成了形似鬼域的荒城。

　　琮容握在手里的谨思隐隐发出嗡鸣之声，琮容跟着谨思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穿过临稷城向北，临稷宋家的仙府便坐落在清涧山上。随着琮容不断朝清涧山靠近，谨思发出的嗡鸣声也在不断加大。

　　忽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随风飘散过来，琮容心道不妙，纵身飞掠而去。

　　等琮容赶到的时候，宋家已经大乱，遮天蔽日的黑雾盘旋在仙府之上，四处流窜伤人，宋家几百名弟子手执佩剑，拼命与其厮杀。

　　临稷宋家以制器见长，经他们之手制出的各类仙器奇思精巧，美轮美奂。宋家在制器上堪称一绝，剑道咒术却很一般，根本抵挡不住魔族的大举入侵。

　　不大会儿工夫，宋家死伤无数，滚烫的鲜血好似倾盆大雨般泼洒在红墙黛瓦、汉白玉砖之上，满目猩红。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短兵相接的铮铮然之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琮容手执谨思加入战局，一道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剑芒凌空挥出，眼前的黑雾当即被打散，痛苦的嘶吼起来。

　　被黑雾纠缠的几名弟子获救后，感激的看向来人，他们未曾见过琮容，但见他年纪轻轻不光剑术了得，一身醇厚的灵力更是他们这群同龄人所望尘莫及的，因而很快便猜到他一定是四大仙门世家之人。

　　“大家坚持住，我们有救了！”念及此处，立刻便有人激动的高喊起来，“四大仙门世家的支援到了！”

　　士气受到了鼓舞，宋家的众弟子奋起反抗，片刻工夫，漫天的黑雾似乎都稀薄了不少。

　　魔气虽未生灵智，但凭借本能很快便锁定了琮容这位强大的敌人，就跟商量好似的，大团大团的魔气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样子仿佛要将琮容给生吞活剥了。

　　琮容祭出谨思，谨思随心念而动，剑身泛着冷冽的幽光，如游鱼般划破长空，凌然的剑光好似凝着飞霜寒雪，剑光所及之处，势如劈山裂地，逼仄的空气倏地一滞，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低，浓稠的魔气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虚幻的身影因极度痛苦变得扭曲起来，就连宋家的弟子都感受到了一股入骨的寒意。

　　谨思再度回到琮容手中，剑身反射的冷芒照亮了琮容棕褐色的眼眸，新月如霜，树影摇曳，细碎的残影倒影在他寒潭般深邃的眼底，眸光流转，锋利如刃，光是让人看上一眼，便不寒而栗。

　　主殿前的广场，几十名魔族的精兵强将将宋家主等人团团围住，比起遮天蔽日、声势浩大的魔气，显然这群黑衣人才是真正的主力。

　　宋家主率领门下弟子且战且行，艰难的死撑着，看样子是想突出重围。数十名女眷和孩童被他们护在身后，小女孩吓得眼泪直流，殷红的鲜血充斥在她漂亮的眸子里，粉嫩的脸蛋儿变得惨白无比，在凉薄的秋月映照下，透出几分诡异来。

　　小女孩被吓得不轻，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呆呆傻傻的。混乱中，僵硬的腿脚一打颤，竟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小媛！”妇人的惊呼声尖锐至极，在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悲戚。

　　如同惊弓之鸟的众人立刻慌了神，乱了阵脚，这让本就不堪一击的阵型彻底成了一盘散沙。黑衣人趁机突破了他们的防线，血肉横飞中，黑衣人的魔爪伸向了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眸倏地睁大，漆黑的眸子里被恐惧占满，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小媛！”宋家主疾呼一声，转头就冲了过来。而他一离开，阵眼缺失，阵型瞬间就散了。

　　黑衣人联手冲破了他们的阵型，一对一迎上黑衣人，宋家的弟子们根本没有还手能力。

　　眼看黑衣人阴气森森的刀斧就要落到小女孩头上，几步开外的宋家主却迟迟无法赶到，心脏不由得一颤，“不要！”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剑芒从众人眼底划过，铮地一声脆响过后，黑衣人的刀斧被撞偏了半米远，连带黑衣人也跟着趔趄了好几步。

　　谨思折身而返，一一将伸向小女孩的魔爪扫荡开来。琮容转瞬而至，单手将小女孩揽入怀中，一个旋身从包围圈中腾空而起。

　　琮容温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让小女孩感觉无比安心，眼泪都不由得停滞了，眨巴着水雾蒙蒙的眸子怔怔地盯着琮容。

　　宋家主认出了琮容，激动不已，“琮、琮二公子！”

　　琮容沉声道：“摆阵。”

　　宋家主猛地惊醒过来，连忙召集弟子随他重新摆阵。

　　短短片刻工夫，魔族黑衣人便杀了好多弟子，剩下的弟子身上也都挂了伤，重新摆阵谈何容易。然而，这是眼前唯一能自救的办法。

　　琮容一边御敌，一边助他们重新摆阵。几十名黑衣人的攻击，一大半都被琮容独自一人抗了下来。刀光剑影之中，就在琮容用谨思捅穿面前的黑衣人时，右侧忽地落下一道刀光，琮容避无可避。

　　片刻后，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琮容杀掉面前的黑衣人后，转头看去，不知何时，他的身侧出现了一男一女。

　　那男子竟是比他还要高上半头，冷峻的眉宇间刻满了漠然和凉薄。那女子一身劲装，神色肃然，看起来像是那男子的属下。

　　琮容转头望去的瞬间，正巧看到男子从后头抹了偷袭他的黑衣人的脖子，动作干脆利落，而男子脸上的神情纹丝不动，仿佛杀掉的是一只蚂蚁。

　　一时之间，琮容没想起来，仙族何时出了这号人物，但对方毕竟救了他，琮容真诚的道：“多谢。”

　　男子轻飘飘的看他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不大会儿工夫，琮容便发觉来人武功不低，甚至在他之上。但那男子似乎不懂得怎么与人配合，琮容用眼神暗示了好几次都没用，那男子只管我行我素。好在男子和他的属下实力都很强，单打独斗也够这群黑衣人喝一壶的。

　　琮容和那两位神秘人在前，宋家主率领弟子在后摆阵，两相配合之下，不仅抵住了黑衣人的攻击，甚至开始扭转战局。

　　不知过了多久，琮容感觉到有大批仙门之人向这里靠近，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激动的高喊，“支援到了！”

　　闻声，琮容当即抽身而去。那两位神秘人也不再多做纠缠，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离去前，女子从地上抓起两名半死不活的黑衣人一并带走了。

　　琮睿带着朔方宗的众弟子收拾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魔族余孽，经过一夜的拼杀，临稷宋家终于恢复了安宁。

　　“抱歉，宋家主，半路被魔族给缠住了，这才来晚了。”琮睿抱拳解释道。

　　宋家主哪里受得住琮睿的大礼，赶忙还礼道：“少宗主说笑了，若是没有贵宗的二公子和诸位的鼎力相助，我们临稷宋家今日怕是要灭门了。”

　　阿容。

　　琮睿欣慰的扬了扬嘴角，虽然阿容没有答应跟他回去，可从那日之后，但凡是西北一带出了什么事，阿容总是比他们先一步赶到，在暗处默默地帮他。

　　另一头，那两位神秘人离开后，便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比之幻化出的容貌，男子本身的眉宇更加深邃立体，冷峻中带了一丝矜贵慵懒，就像是世间最妖冶的花都藏着剧毒一般，男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便是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男子吩咐女子道：“这二人带回去好好审问，千万别像之前那样，让他们轻易死了。”

　　“喏。”女子领命道：“属下这就带他们回去。”

　　说罢，女子正要消失，忽听男子沉声道：“方才那人是何来头？”

　　女子一愣，尊主修炼成痴，常年待在长生殿，就好比仙门世家将七域八王的魔族统统归为魔族一样，尊主对大大小小数百个仙门世家的唯一印象便是他们都是仙族。尊主很少对修炼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因而女子不由得有些发怔。

　　见女子迟迟没有回答，男子压低眉眼看向了她。

　　女子登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抵挡的威压，被迫回过神来，“回尊主，他是朔方宗宗主的儿子琮容，人称琮二公子，年纪轻轻便在比武大会中闯出了名头，是当世名副其实的剑道新锐。”

　　“当世剑道新锐，”男子勾了勾唇角，一贯冷漠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这么多年，仙门这群废物中终于出了一个不那么废物的。”

　　女子不知他何意，疑惑地蹙起眉头。男子未再多言，如一缕烟雾般消失在了黎明的绯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