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闪耀[无限]》燕不学

9、第九章

　　电梯信号不好，赖宵贤出了电梯才收到后面的信息。

　　保安队长[语音]：“赖总放心，健身房的程教练守着46，我马上就到了，她跑不了。”
　　保安队长：「……46威胁她要自杀。」
　　保安队长：「46让十分钟内恢复网络，关不关屏蔽器啊？」

　　保安队长[语音]：“赖总，46说要准备吃的喝的，越多越好，赖总，她不会真的是‘粒子人吧’？她不会真的已经觉醒了吧！”
　　保安队长：「我去关屏蔽器。」

　　赖宵贤攥着手机进电梯，按下“2”。货梯的门缓缓合拢，关闭的那一刹那，赖宵贤突然提起双腿跳起来，然后重重落下。反复蹦跳几次，轿厢跟着晃了几晃。
　　人将绝望但还没有完全绝望时，会不由自主地做这种爆发力很强破坏性很大的动作。
　　轿厢猛地一顿，赖宵贤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他快窒息了。

　　粒子人，辐变区。
　　大封锁五天，心理防线本就岌岌可危，最后一顶遮雨棚也被这两个名词扯得摇摇欲坠。

　　>>>>

　　没有人愿意冒区域辐射变异的风险逼死一个“粒子人”。
　　不是。
　　谁会丧心病狂逼一个小姑娘去死啊？

　　带着一帮兄弟冲进来的程斌没那么狠心，实际上他很怕锋利的刀子也怕血，他是单纯被刀子和血吓哭了。
　　后边那群肌肉男也差不多，他们扪心自问不是坏人。
　　常在健身房一起锻炼的保安队长说赖总找这俩小姑娘找得急，托兄弟们帮个忙，他们就帮帮忙。
　　要说小姑娘也挺气人，老老实实去找赖总认错就好了，干嘛非要绕圈子遛他们。遛着遛着一帮人上头了，也没细想为什么赖总大费周折找两个小姑娘。

　　然后就从小姑娘嘴里听说了“粒子人”和辐变区。
　　就看小姑娘拿刀对向自己，活脱脱被他们逼得寻死觅活。

　　二十来号肌肉男顿时散了气势，别的不说，他们担不起这十恶不赦的罪。

　　保安队长在门口转了好几圈，他不敢赌，健身房那帮傻大个不了解，他清楚得很。原想抓住小姑娘送到检测点，后续有赖总处理，跟他没关系——这两天一共有十几个人进了检测点，再也没出来过。
　　他们去了哪里，保安队长假装不知道。
　　尽管他每天下午三点开始就去开那个直通7楼检修口的货梯。

　　如果肌肉男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空有一身肌肉不会动脑子，保安队长的表现坐实了小姑娘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人们犹疑地看着彼此，一个接一个退出瑜伽馆。

　　程斌固执地不肯走，他还揣着一丝侥幸，也觉得自己被一小姑娘吓哭太没面子了。他必须要把这事儿解决。

　　方曲太平静了。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装不出破釜沉舟的狠厉，演不来走投无路才拿“自杀”相威胁的歇斯底里，偶尔直起上身看一眼门口的方向，神情中透出一丝丝懵懂的期盼，给人一种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好言相劝，她就会听话的错觉。

　　程斌短暂地被这种错觉蒙蔽了，小心翼翼地劝她：“赖总是让大家找你，可没提到啥粒子人、啥辐变区的。那都是网上瞎传的。妹妹，你铁定朋友圈刷多了，你信哥哥的，网上什么谣言都有，都是吓唬人的。咱们运气好正好在商场里，有吃有喝，想洗澡了有健身房瑜伽馆，三楼还有你们女孩子爱去的SPA，地下有游泳池，啥都有。外面好些人可惨了，没吃的没喝的，可不得净造谣哩。你听哥哥的，把刀子放下，有事情咱们好好商量，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儿有巧克力，给你。”

　　程斌真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
　　他找人通知保安队长了，他刚看到保安队长就在中庭对面，过来要不了几分钟。

　　但保安队长迟迟没进瑜伽馆，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程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难道真的有“粒子人”？粒子人死了真的会出现“辐变区”？

　　程斌那纠结着要不要害怕的表情挺好笑，周子瑜问：“‘粒子人’都有特别的……技能，天赋，异能，哎怎么说来着？你的是什么？”
　　方曲仔细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特别……饿？”
　　周子瑜：“……”要这技能何用！

　　程斌踹了一脚身后的兄弟，让他赶紧去催物业送吃的，并且把希望寄托给周子瑜，“姐妹咱先不说粒子人什么的，你不管管吗？那是凶器不是玩具！你还真忍心看小女生做傻事？”

　　在程斌挤眉弄眼的明示下，周子瑜转过头问方曲：“一直举着，累不累？”
　　方曲诚实而乖巧地点头。
　　周子瑜：“坚持会儿，挺有用的。”看这帮人多老实。

　　程斌离方曲和周子瑜近，周子瑜说话没避着他，当着面摩擦他的智商，程斌受不了，“姐妹别闹啊，适可而止，懂？”

　　周子瑜噗地一笑，觉得自己也快疯了，给方曲出主意：“你让他们通知姓赖的，把aimi妈妈和宝宝送回来。”

　　方曲沉默了几秒钟，摇摇头。
　　要求提太多，容易丧失威胁力。
　　网络还没恢复。

　　一箱箱食物和饮用水被送进瑜伽馆。
　　周子瑜喊了个肌肉男留下拆箱，指挥傻大个程斌拧瓶盖，她自己没动，就站在方曲左手边，守着她不让别人靠近——虽然瑜伽馆也没剩几个人。
　　方曲右手边是跟她一块儿进来的棒球帽女生，方曲管她叫小九姐姐，许是觉察周子瑜的视线，对方偏过头，抬了抬帽檐，手背上的编号看起来像“999”。

　　“999”站姿笔直，颇如松。
　　周子瑜隔空抱拳：右护法你好，鄙人不才，左护法是也。
　　对方投来的眼神不太友善，像看弱智。

　　周子瑜接过一块拆开来的能量棒递给方曲，“先垫垫？”

　　方曲接下了。
　　平时因为嚼起来费劲儿不怎么吃的能量棒入口即化，没有一点饱腹感。
　　好饿。

　　各种各样的零食、速食一字摆开在面前，可方曲一点食欲都没有。
　　胃里空空如也，时不时痉挛般地抽痛。
　　她清楚这种感觉是饿。
　　但她不想吃这些。

　　宋清嘉走之前说姓赖的快没招了，方曲无条件信任她，但方曲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干等着。
　　粒子人觉醒后需要在短时间内补充大量能量，大量是多少，什么能量合适，方曲无从得知——这块儿在她的知识盲区，只有通信恢复，她才有机会问秦主任。

　　方曲很饿。
　　打有记忆起，她总是很容易饿。
　　所以她不停地吃东西。

　　方曲不知道饱是什么感觉，大人们怕小孩儿积食，狠下心不让她吃，她也不哭不闹，没力气哭闹。
　　只要饿上一天，小孩儿肉眼可见地消瘦。
　　秦主任没招，只能给她吃的。
　　但秦主任太忙了，奶奶有时候也会忘，是宋清嘉一直帮她囤零食。
　　只要宋清嘉在，她就不会饿。
　　可是嘉嘉离开好久了哦。

　　拆箱子的肌肉男穿贴身的短裤背心，恨不得把每块肌肉的形状、大小、走向都露给人看。
　　方曲望着前面一块块肌肉块组成的人型，细细的喉管上下滑动，忍不住地咽口水。

　　程斌刚才是怕刀，怕血，现在，他真真切切被少女的眼神吓到了。
　　“我……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程斌跑了。

　　方曲缓缓转头看向周子瑜，像叹息，又像埋怨，轻轻说道：“嘉嘉，我好饿呀。”
　　那种看食物的眼光，落在了周子瑜身上。

　　周子瑜没看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地一声。
　　接着连续震动了好多下。

　　网络恢复了。

　　>>>>

　　宋清嘉昏昏沉沉，眼前好多光点，无数繁星闪烁，水面波光粼粼，好像是在船上，也好像是空中。
　　她呼吸不过来，浑身散架一般，手和脚离大脑太远太远了。

　　离大脑远意味着很长，长到伸手就可以握住一颗星星。

　　宋清嘉握住了一颗星星。

　　它长得好像蓝星。
　　百分之七十多一点点的水，百分之三十不到的陆地，椭圆球体两端被冰雪覆盖。

　　宋清嘉好奇地翻动这颗“蓝星”，在东海上看到了一扇悬在半空的门。
　　是界元门。
　　真的是蓝星啊。

　　宋清嘉把蓝星拿近了看，发现蓝星表面有一些奇怪的斑点。
　　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散落在蓝星上，陆地上有，海洋里也有。

　　宋清嘉很快找到了春申市，它就在亚欧大陆的东边，靠海，离界元门的直线距离只有500公里。
　　她放大春申市区域，找到了自己和小曲儿的家。

　　家附近也有几个黑色斑点。
　　离近了看，她发现那黑色原来如此浓郁，像吞噬一切的黑洞。

　　宋清嘉不喜欢那些黑色斑点，她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了乐百家商场。
　　她用力展开双臂，将画面拉到最大，大到就像等比全息投影。

　　宋清嘉看到了自己，还有方曲。
　　小曲儿在哭，她在旁边默默坐着，时不时左右上下四处看看，偶尔给小曲儿一张纸巾，像安抚小猫一样撸她的背。

　　宋清嘉蹭了蹭指腹，指间依稀残留着小曲儿的体温。

　　宋清嘉很奇怪，她好像经历过这一幕，但她现在是第三视角。
　　小曲儿和她蹲在3楼的扶梯口，不远处有一家叫做“黑鹰”的运动专卖店。宋清嘉往那方向看了又看，她总觉得自己在找什么人，可是她没找到。

　　方曲不哭了，她定定地望着下方，浑身发抖。
　　扶梯上有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往上走，他太壮了，走路时地面都在震颤。

　　宋清嘉拉起方曲就跑，连零食袋都来不及捡，花花绿绿的零食散了一地。

　　她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运气很糟糕。
　　碰到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

　　她们得罪了商场负责人，负责人发动了所有人找她们。
　　被找到会是什么下场？

　　把她们关起来？
　　让她们做苦工？

　　高中生的想象力很丰富，但也很贫瘠，一旦情绪落入消极，便只会往绝望的深渊滑堕。

　　有没有人来帮帮她们？
　　没有。

　　小曲儿跑不动了，她好饿。
　　宋清嘉让她藏起来，自己去找吃的。
　　她知道7楼没人去，7楼有家西北菜餐厅，小曲儿喜欢他家的手抓羊肉。

　　小曲儿不在，宋清嘉是个路痴，她怎么也找不到那家西北菜。
　　在经过波波手打柠檬茶时，宋清嘉被两个保安发现了。

　　宋清嘉慌不择路，跑进了那条通往检修口的通道。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蜷缩在超市推车里，女人手脚绑着胶带，一动不能动。

　　宋清嘉被壮硕的保安扔出了检修口。

　　她坠入了无边星海。

　　耳旁响起小曲儿轻轻的叹息。

　　“嘉嘉，我好饿呀。”

　　>>>>

　　赖宵贤在想往哪儿跑。
　　他在乐百家商场工作四年了，他熟悉商场大大小小每一家商店，每一个角落。

　　赖宵贤不想商场发生辐射变异。
　　他不想……被辐变区吞噬。

　　赖宵贤手机不停震动，通信恢复了后，骚扰他的不是商场顾客，也不是这领导那领导，而是保安队长。
　　他懒得看信息。
　　他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了。

　　乐百家商场有一条通道直达地铁，但因为维修基金没谈拢，政府一直没开放，但实际上那条通道可以进出。

　　突然，一串刺耳的杂音响彻乐百家商场。
　　有人打开了商场广播。

　　“粒子生命所需补充能量包括不限于：核能、太阳能、风能，若暂无法取得上述能源，可选择蛋白质替代。碳基生物拥有丰富的蛋白质，是一种不错的能量来源。”
　　“祝本区域粒子同胞用餐愉——哦抱歉，我看错了区域代码，贵区不属于粒子生命优势区。”

　　“通报，截止今日7:00，乐百家商场疑似粒子人觉醒11例，已全部献祭给‘虚空’。截止今日18:43，新增4例疑似觉醒粒子生命，仍在区域内部停留。”
　　“粒子人觉醒6小时内若无足够能量摄入，极易发生粒子衰变，将导致局部地区辐射变异，威胁碳基生命生存。”
　　“请本区域碳基生命尽快清理粒子人。感谢您的配合，祝您长久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