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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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在神树枝杈上的羊皮卷绽出十分炫目的光华，一段金色的文字悬浮环绕在卷身上，上面所写的是一个人冗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见状，雪山凤凰极不情愿地舒展羽翼，他知是天命所致，他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已然来了。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在命定之人的身边，助其问鼎三界，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真是个奇怪的契约，想他堂堂上古神兽，也曾与妖祖照离齐名，纵横三川五岳，何等逍遥自在，怎会甘愿沦为一个凡人的附庸。
难道天命当真不可更改吗？
侥幸得知自身结局的雪山凤凰看向来者，他天生反骨最不认命，便不禁对命运强加给他的有缘人，充满了好奇与不屑。
他急着想要见到那人的模样，可抬眼所望，雷海之下，停落在雪山之巅的却有两道身影。
这样的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最先引起他注意的，还是走在前面的那名少年。
天阴沉的可怕，雷云越积越重，似一团蘸足了墨的棉絮，又像是一头狰狞咆哮着的野兽。
一时间，劲风四起，自云层中不时闪出的刺眼银光，恍如天公掌中的裁决之剑，此刻正对准了一个人的心头蓄势待发。
鱼怀隐踩着脚下经年的积雪，吃力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白雪银杏的道袍上，染着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
狂风吹起那因被雨水打湿，而贴附在他面颊上的发丝，这才令一直跟在他身后，目光不曾有片刻移开的人，注意到他毫无血色的唇上，沁出了一抹红。
“鱼怀隐停下来，你把它收回去，我用不着你护着我！”
良册从没见过旁人渡雷劫，而他自己又修为低微，所以当他看到一道又一道的电芒，接连打在鱼怀隐身上时，他慌了心神，不知如何去救，亦不知该不该救。
只是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受苦，他拼命地想解下腰间的雨霖铃，但这法器得了主人的诏令，良册越是挣扎便缠的越紧。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良册极力地否定着，他们之间仅仅维持了短短数月的师徒情谊。
他想惹鱼怀隐生气，还以为只要这样，那人就会回头看他。
却如何能料到，此时他眼中的背影，净是看惯生死，听遍了笑骂的。
鱼怀隐沉默地往雪山深处走去，他无暇顾及身后的良册，知这天雷是因他而作势，绝不会真的伤及无辜。
乌云之下，有雷声轰鸣，他仰面看天，见头顶云霭飞速的流转，渐渐聚成无比庞大的漩涡状，似是无垠海面上卷起巨大的风暴，而他就位于这毁灭的中心。
下一刻，如锁链般的雷霆在他周围降下，击落在地时竟形成了一个由雷电组成的牢笼，将他死死地围困住。
“阿隐——”良册瞠目，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想冲过去将人紧紧地抱住，却猛地被人拉住。
“看来你就是那个有缘人。”
雪山凤凰以妖力控制住良册的行动，却发觉此人挣扎的厉害，便规劝道：“小子，吾名白十三，是开天辟地以来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只雪凤凰，本神什么阵仗不曾看过，所以特来警告你，离那个人远点。”
“老子管你是谁，你他妈给我松开，不然我杀了你！”良册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当下唤出无形剑，驱动心念以剑御敌。
“哟，这把剑居然在你手上，看来的确有些本事，可不管你日后是否能耐通天，如今也不过是本神脚下的蝼蚁罢了。”
白十三哼了一声，他一把握住朝他袭来的无形剑，带有戾气的剑势在坚硬的凤羽下，顿时失了锐气。
随着无形剑“嗡”的一声掉在地上，白十三也幻化出人形，俨然是个满头白发，面容俊雅的少年人，看模样不过十五岁，却眉眼含情，眸中不见天真童稚，反倒充满了世故与疲态。
话毕，他伸在半空中的五指微微收紧，良册竟一下子像被人，从背后掐住了后颈一般地扑倒在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拦我？”
良册咬紧牙关，想奋力地挣脱这束缚，可背后传来的威压告诉他。
对方的实力强大到他无法估量，甚至比他当初从枝禾身上感受到的更为可怕。
此人竟是圣者级别的高手！
白十三听到良册问他是谁，想着这人是个聋子不成，他刚刚不是报过名号了吗？
话无二讲，他极力地压制着良册，眼睛瞥向身处雷电牢笼中的鱼怀隐，面色不善地道：“你难道就还没看出异样吗？”
良册闻言也神情紧张地望向那正在受苦之人。
“他渡的根本不是飞升的雷劫，而是天罚。这世上有一种人，从他们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被天道所厌弃。身负如此命格实在可怜，因为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都注定要成别人的垫脚石。你若遇见了这样的人，便只管从他们身上捞好处便是，何苦费力去救一个本来就要死的人。”
白十三的话冷得刺骨。
良册的神色哀恸，他不相信也不承认这样的说法，因为曾经也有人这般断言过他的命运。
而彼时他初遇鱼怀隐，月色下，那岿然若神的仙人是怎样告诉他的。
“命其实是可以改的。”
对，便是因为这句话，他才苦苦支撑至今日。
那么倘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也该是他良册，而非鱼怀隐。
是以，没人可以如此对待他们，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即使是天意也不行！
无边的杀念在良册的心底蔓延，无形剑，剑意再起。
白十三察觉出不对，虽然那本羊皮卷给予他的指引，是让他保护良册的安全，可现在良册自己寻死，他也万万做不到拿命去拼的地步。
撤去威压的一瞬，他看见良册义无反顾的奔向雷海处。
天际黑云翻涌，数不清的雷霆尽数砸在方寸之间，鱼怀隐的双手手腕上各缠着一道碗口粗的雷锁，是这天罚将他囚禁在牢笼中，让他直面自己的罪孽，无处可逃。
一缕殷红的血，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流下，满目的猩红使他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朦胧间，他仿佛听见良册的嘶吼，那少年在唤他，“师尊……”
他心下一暖，想着能在最后一刻，等到主角的认可，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可这条路，终归走到尽头了。
鱼怀隐以前不是没死过，也不是没挨过比这雷劫更痛的伤，但这一次不同于往日。
他的五感逐渐减退，身上痛极了，却不能叫喊出声，也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只能狼狈的伏在地上，看着天威煌煌将他周围的雪都融化。
雷霆之威势不可挡，居然生生地将他所在的方圆十里之内的土地都化为了焦土。
窜动的雷纹在泥泞之中游走，使得良册奔向鱼怀隐的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疼。
“师尊——”
良册发现鱼怀隐在注视他，即便对方的神情有些涣散，可他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丝愧疚与悔恨。
而这样的眼神，几乎令良册发疯。
没人知道，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当良册还不曾手刃鱼怀隐报仇时，他就无数次地幻想过，会在鱼怀隐的脸上看到后悔的表情。
那时，他是如此的渴望见到鱼怀隐忏悔，他甚至想过如果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始终不肯低头，他倒是有很多能够令人痛不欲生的方法。
他想一样样地试在鱼怀隐的身上，看他痛苦，听他求饶。
可是贪狼竹屋内，他心软了，于是才给那人挑了一个痛快的死法，还为此充满遗憾。
但是现在事事皆如他所愿，他终于亲眼得见，鱼怀隐是如此不堪地跪倒在他面前，天罚加身，形神俱灭。
他会为此得意吗？还是心中根本就无法升起半点喜悦的情绪。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觉得好疼，还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其实都已经得到了，如今不过是在失去罢了。
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天雷，在良册的眼中不断放大，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几近停止。
黑暗来临之前，鱼怀隐知道那个独行在黑暗中，想要为他遮蔽风雨的身影是谁，因此他才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弯起，似乎在说，“良册，多谢你肯来救我。”
“不过真的很抱歉，我这一生太短，早知如此，先前要是能再对你好一点，就好了……”
鱼怀隐闭上眼，他不知道，他哭了。
……
万物无声，一抹赤影在那道雷劫轰然击落之前，扑在了鱼怀隐的身上。
良册以血肉之躯冲破了雷电铸造的牢笼，扣在鱼怀隐腕上的雷锁应声而断，他们相拥着被银色的雷霆贯穿身体。
一大口鲜血从良册的口中涌出，可他只为抱紧了怀中之人而庆幸，极度的悲喜交替，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失声痛哭，但他不过是死命地抓紧鱼怀隐的衣袖，不只是笑是泣的哽咽着。
天罚仍在继续，再一道雷声过后，良册护着鱼怀隐先行接下了这致命一击，两人都昏死过去。
待天雷又至，失去意识的二人瞬间飞掠出去，身体摔在地上后滑出一段很远的距离，激起了一阵尘烟。
而天罚似不满有人敢逆天而为，还欲再度发难。
危急之际，滚落在一边的悯生枪为护主而动，枪.身上的苍龙玉雕化作实像呼啸而出。
龙吟声不绝于耳，且看雷海之下，苍龙如山岳般幽翠的身躯蜿蜒盘旋着，已不可撼动之力挡在鱼怀隐和良册的前面。
苍龙法相庄严，一双巨目怒视苍穹，似是要与天地为敌，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照离。”
白十三惊讶于故人的突然出现，可只需一眼，他就能确认这道影子，不过是妖祖尚存于人世的一缕气息。
可尽管他能保下的只是一道虚幻泡影，也值得他幻化出真身，去试一试这天罚之怒。
白十三震动凤羽，将照离的龙魂归位，他于雷海前展翼，一声凤鸣九霄，他的背上立即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痕。
“天命，呵——”
面对着滚滚雷云，白十三没有后退，他啐了一口血沫，终于知道他在这神林中沉睡良久，为何等来的会是两个人。
常言道天意注定，却不想他幸运至此，竟被他等来了转机。
“是他回来了。”白十三看向鱼怀隐，他并不认识这人如今的面孔，却明白能得到照离追随的，必将是他要效忠的。
倏地，他玩味地笑了，目光凌厉地望向那天，朗声道：“人人都怕你，芸芸众生在你眼里也不过是棋子、玩物，可你也休要得意。”
白十三一指地上的两道身影，“若你今日劈得死他二人，大可以动手一试，不然要是把人逼急了，让他想起了什么，你觉得他还会心甘情愿的任你摆布吗？”
一语道破天机，那雷声本不屑于凡人的质问，却是在轰鸣巨响几声后，居然真的忌惮起什么，收敛了一腔怒意。
天边的流云聚散，雷声渐渐远了，风也变得柔和起来。
天光乍现的一刻，世间又恢复了平静，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和着薄冰归入河渠，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三个时辰后，当林间月色正浓，躺在冰床上的鱼怀隐如扇贝般的睫毛轻颤，似是有了转醒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第109章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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