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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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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言道: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四皇子姬书衡容颜秀美,身形略显单薄,修眉凤眼流转间暗藏隐晦的杀机,骨节圆润的修长手指上,常年戴着一枚红玉的扳指。他就像是一条躲在阴暗中窥伺的蛇一般,冷血阴狠。
他的性子也蛇一样的阴晴难测,教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不过有一点是无比肯定的,那就是姬书衡想要王位,想得快要发疯了。因此在他夺权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便是东宫储君,他的五弟,姬夜真。
纵然站在敌对面上,姬书衡心里也不得不对姬夜真的才能感到敬佩,他五弟少年英才,无怪乎母皇也这般器重他。
只不过最近这位少年英才的举动,让他有些琢磨不明白。
“四殿下,五殿下去了质子府。”
“四殿下,五殿下带着一名质子去了长公主那里。”
“四殿下,五殿下说服了女帝秘密将长公主下嫁冷家。”
“四殿下,五殿下他买了一些小女孩用的钗环首饰。”
“四殿下,五殿下……”
“够了!”姬书衡这一天终于忍无可忍的“啪”一声,重重放下了茶杯。大半杯茶水泼洒到了桌面上,滴滴答答往地下淌。
“本皇子想听的,”他眯起眼,如同正在咝咝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是夜真背地里和哪家的权贵碰面,和前朝谁人有勾结之举,以及母皇到底在暗中吩咐他做些什么,他的党羽都有谁,诸如此类的!不想听这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家长里短!”
姬书衡的密卫们心说:那也得五殿下这么做了才有得汇报啊!再者说,不是四殿下你自己说,五殿下事无巨细皆要一一报来的吗?五殿下他……最近确实在这么悠闲度日啊!能汇报的事儿,可不只剩了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么?
然这话他们只敢在心里过过,没敢说出口。
一旁的侍女悄无声息上前,收拾干净桌面,并奉上了新茶。在袅袅升腾起的白雾茶香中,姬书衡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红玉扳指,悠悠道:“夜真近来,委实反常得紧啊……”
密卫们低垂着头,半分不敢擅自揣测这位主子的心意。
他抿了口茶,神色捉摸不定,“老五是和哪位质子有牵扯?”
“出雲国八公主。”立刻有密卫答道。
“出雲国八公主?”姬书衡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慢悠悠复道:“就是那个出雲国的什么祥瑞之兆的公主?”
“是,据说其在出雲国贵不可言,因此女帝陛下亲自向出雲国致书,要求他们送这位公主为质。属下记得,她姓韶名千樱,出雲国皇帝赐封号凤婉。”
姬书衡有些印象了,是个长相普通的不得了的女娃娃,要说什么让人印象深刻,应该就是那双紫色的眼睛。
他在一室茶香中沉默着,红玉的扳指映衬的雪白的瓷釉茶杯益发清冷。他缓缓笑了一笑,凉薄而淡漠,确认道:“紫色眼睛的,跟在老三身边做门客的那个对吧?”
见密卫们点了头,他沉吟:“这倒是个好事儿……继续盯着夜真,而且,如果夜真依然和那个韶千樱来往密切的话,你们要暗中保护她。”
暗中保护……那个出雲公主吗?
“四殿下要保护她?可是她和太子殿下交好……”姬书衡的密卫们面面相觑,一脸莫名,他的密卫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唔。”姬书衡点头,讥诮一笑。“怎么,你们觉得,本皇子和老五势同水火,因此他喜欢的小公主,本皇子应该杀了她,而不是保护,是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一群密卫们神色间已经透露了被说中心思的诧异,齐齐道:“属下不敢。”
“固然,杀她也是个不错的路子,但那不过一时之快。”姬书衡又喝了口茶。“可是死人有什么用?没有!她只有活着才能为我所用啊!”
他微微一笑,阴冷道:“若她好好活着,情势可就大不一样了。有朝一日,她或许能成为姬夜真的软肋,那时候她就是我威胁夜真的最好把柄了。”
“我们姬姓皇族,骨子里可是执着疯狂的可怕。那个小公主若被夜真中意,可真难说是福还是祸呢!反正这两年,作为夜真的四哥,我自然要帮他保一保那位小公主。”
* * *
两年后。
大涴皇城。
韶千樱人长开了好些,身姿也抽高了不少。她在姬夜真的教习下,琴棋书画都还算能拿得出手。原本就淡漠少言的性子看似也没改变。
但在姬夜真面前,多多少少活泼娇气一些。
这两年间姬夜真上过几次战场,远行处理过好些政务要事,他们在一起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多,但两人书信来往量惊人,姬夜真藉着这些书信和预先留给她的大量课业,远距离的教习着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见识的丰富,韶千樱能理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学习吸收速度也越来越快。
时值春日,昭成女帝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心思,要带着所有皇室子弟高官贵胄们一同去纳尔草原狩猎。
“狩猎?疯了吗?我也要去?”
三皇子姬礼央坐在轮椅上,闻言神情变幻莫测,语气嘲讽凉淡,他看都不看跪在地上已经抖成了筛糠的仆从一眼,径自招手叫来浮桑,“就你手上那个花瓶——对,就那个,给我拿过来!”
浮桑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把花瓶放回原位,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转头对那人道:“三殿下同意了,你下去吧。”
“同意了?”待那人如蒙大赦般的溜得比兔子还快的秒不见了人影后,姬礼央咀嚼着这句话,呵斥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妄图揣测主子心思!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浮桑这两年间比起服侍自家公主,更多的是服侍眼下自家公主在大涴的明面上的依仗,也就是姬礼央,是以浮桑早就将他的脾性摸得差不多了,道:
“可您也没有反对啊?”
“……”姬礼央一窒。
韶千樱此时从书房里步出,手里抱着一堆书。
“要去老五那里么?”见她点头,姬礼央又道,“帮我也借些游记来,又快到采买时候了,要他们照我开得单子买些书。”他腿有疾,不便出门,长日的消遣便是看书下棋,这两年他和韶千樱已经把整个轩竹宫的书都翻了个遍儿,没书看就去整个宫中藏书最多的太子书斋,也就是姬夜真的书房里疯狂扫荡借书,就这样,姬夜真的书斋里仍有大半他们未看过的。
姬礼央早听闻自己五弟阅书可称海量,他书斋里的书皆是他看过的,且至今还在源源不断的大量从中进书……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
更何况,姬礼央其实隐约知道,表面上母皇最爱重夜真,然则夜真是她暗里的一把刀,他并非手上干净之人,母皇有需要他就会出现在夜里喋血。夜真其实该是很累的……
但他竟然还有时间和心思教习一个小姑娘。
姬礼央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他再抬头时,韶千樱已经走远了。
她穿过回廊,此时梨花正白,一树一树堆琼成雪如玉。
韶千樱走得很快,裙裾在风中摇摆着微微荡开,翻卷起少许新落的洁白花瓣,远远一望像是步步生莲。
姬礼央和姬夜真的居所殿宇仅有一墙之隔,这两年姬夜真更是悄悄在两宫墙间秘密开了道暗门,便于省去很多麻烦的互派人来往——主要是为了方便韶千樱的暗中往来。
她径自向暗门走去,墙头却传来声音,“千樱。”
她站定,抬头。
幽紫色的瞳中倒映出少年绝代的风华,渐渐自深处涌上了喜悦来映衬这道身影,她轻声回应:“夜真。”
少年轻轻一笑,微微向下倾身。
他看着她站在一片纯白之中,心气忽的有些浮躁,这两年来,他游走在黑夜的时间越来越多,接触到的阴暗也越来越广……看着自己的小青梅站在光芒之中,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刺眼非常。
下一刻她就走到了高墙形成的阴影之下,刺眼的阳光消失了。
“怎么?”她问道。
姬夜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摇摇头,重新恢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