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山雨欲来风满楼

9、情动

　　李元朗受了重伤。
　　长箭穿过胸脯透体而出，距离心脏不足一指。鲜血染红铠甲，沿着缝隙一点点往下流。
　　“你快些拔箭，婆婆妈妈的想痛死我！”
　　李元朗伸指为自己点穴止血，玉宁儿指尖颤抖着折断裸露在外的箭头，割开他里衣，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要拔了。你，你忍着点疼。”
　　鲜血溅了一脸，玉宁儿随意抹抹，才发觉已是泪流满面。
　　司马倾尘惊天动地的一箭，李元朗鬼使神差的扑救，或许真有什么不一样了。玉宁儿觉得，内心某一处正窒息纠结地钝痛着。
　　“还没死呢，哭什么？司马倾尘的‘三心二意’小箭，果真名不虚传。”
　　李元朗掐掐玉宁儿的手，虚弱地笑笑。
　　“喂，你差点去见阎王，现在还有心情夸他。”
　　玉宁儿吸吸鼻子，将手里的纱布末端结了个漂亮的蝴蝶扣。
　　“哎，太女气了。我弄成这样，不都是你害的。你好端端的跑去城门口做什么，还大叫司马倾尘的名字？人家只赏你一箭，算便宜你了。”
　　“打声招呼呗。想当初从京里来少梁城，还是他管我吃喝，亲自把我送到逆风堂。虽然这家伙一天到晚戴着鬼面具黑眉乌眼的，其实人还挺和气。”
　　很久没见到金老头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受牵连，怪想的。玉宁儿边叹气，边收拾凌乱的大帐。他来来回回的折腾，看得李元朗眼晕。
　　“他们见你久不回去，怕是判定你‘叛变投敌’了。宁儿，等战事结束，跟我回云国去吧。反正，你在□□也没有亲人。”
　　玉宁儿枕在桌上，托着腮帮子想心事。李元朗歪着头懒懒地打瞌睡，一室静逸无声。
　　王忠端药碗进帐，和玉宁儿点点头，自去验看李元朗的伤势。他把蝴蝶活扣解开，老练地扎了个厚实的死结，换来李元朗感激的轻笑。窗外，黑影一闪而逝，片叶不沾身。
　　“碧鸢，主子无大碍。回去不要在锦妃娘娘面前乱说话。”
　　山顶的风很大，碧鸢的衣很薄。飘飞的云发，凹凸有致的身段，修长纤美的四肢，令她看上去似欲乘风归去。
　　“说不说可由不得奴婢。主子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的脾气和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还是想想该怎么将功折罪的好，王首领！”
　　碧鸢的身影隐没在山间迷蒙雾气中，王忠愁眉苦脸地斜靠在巨石旁，眼前浮现出的是玉宁儿活蹦乱跳的“娇弱”身板儿。

　　李元朗怕喝苦药。
　　“喂，让你喝个药，怎么比女人还扭捏？”
　　“好苦！”
　　“良药苦口，乖，再喝一口！”
　　“抱我一下，我就喝。”
　　“美的你！”
　　“膀子没力气，喂我。”
　　“唉，张嘴。啊—”
　　“作为奖励，亲一口。啧—”
　　“呸呸呸，你爱喝不喝，最好疼死你！”
　　玉宁儿落荒而逃，惊得象只小兔子。李元朗呵呵大笑，端起半碗汤药一饮而尽，比喝酒还快。
　　“宁儿，你究竟是不是他？”
　　李元朗摩挲着肩头龙纹，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王忠替代玉宁儿一脸担心地为自家失常的主子换药。

　　“宁儿，别走—”
　　睡梦中，李元朗反反复复一直念叨着同一个名字。
　　“不知你日思夜想的‘宁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宁儿冰凉的手，抚摸着李元朗刀刻斧凿的粗狂脸线。床上正好眠的人，眼睛裂开一条细缝，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吵醒你了？”
　　李元朗摇摇头，闭上双眼。玉宁儿顺顺他有些凌乱的黑发，端起茶碗浅尝一口，递至他嘴边。
　　“宁儿！”
　　李元朗眼水灵灵的，象一汪无底深潭。玉宁儿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要被吸进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头疼！”
　　玉宁儿醒来时正躺在李元朗身边，头痛欲裂。
　　“军医说你体力透支。一天吃五顿，肉没多长一两。难不成，你每晚出去做贼？”
　　玉宁儿咬着唇无声抗议：你倒是别让那些兵有个伤风中暑的就往我跟前凑，我又不是你们的专职军医！
　　“头疼，睡不着。嗯，说说你‘宁儿’吧，你喊了她一晚……”
　　玉宁儿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夜空中最美丽的星辰。
　　一个简单俗气的青梅竹马的故事。
　　年幼的李元朗来到□□做质子，遭人冷眼，被人欺侮。小宁儿不要命地跳出来打抱不平，鼻青脸肿地赶跑了市井恶霸，两个孩子成了好朋友。小宁儿每天从家里偷跑出来找他玩耍、打架、偷东西。有拳头一起挨，有东西一起吃，有苦药，嗯，小元哥哥喝。
　　过了三年，李元朗回云国，两孩子抱头痛哭。小宁儿送了块旧帕子给他，约定长大后一定要回来带小宁儿去只属于他们的乐土。回国后，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一直沉浸于离别悲伤中的李元朗才幡然醒悟，他从没问过小宁儿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将来怎么找他？于是，傻眼！
　　“你的宁儿，是个男孩子！”
　　天河两岸，民风开放，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家里蓄养男宠比比皆是。玉宁儿皱皱眉，扭动身体往床角挪了挪。
　　“你很象他，尤其是白天给我喂药时的样子。宁儿，别动，让我抱抱就好。”
　　李元朗枕着玉宁儿的肩膀，呼吸急促，心跳得飞快。
　　“喂，松手，勒死我了。我又不是你的—”
　　“宁儿”两个字被玉宁儿吞回口中，李元朗的眼角亮闪闪的一滴清泪，沿着脸颊滑落。
　　“大男人还哭鼻子，羞死了。”
　　玉宁儿刮刮李元朗的挺直鼻梁，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一股熟悉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我的头！”
　　温暖舒适的真气自头顶百会穴注入，头痛稍稍缓解，玉宁儿疲乏得依偎在李元朗胸前。
　　“宁儿，你经常头疼吗？可曾找大夫瞧过？”
　　李元朗紧张地摆弄玉宁儿的头，一颗心针扎样的痛。
　　“我自己不就是大夫？老毛病了，师傅说，我小时候练功不慎滚下山撞伤了头，忘记了一些事情。只要一回忆过去，头便痛得要命。”
　　玉宁儿沮丧地直捶头。李元朗捉住他的左手，温柔地亲吻掌心，一点朱红梅花瓣似的胎记娇艳欲滴。

　　“好香！宁儿，再香一个！”
　　“喂，老实点，你手往哪儿摸？”
　　“老婆，你再挪就快撞墙了，怕我吃了你吗？”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又不是你的那个‘宁儿’。”
　　“睡吧，明早我教你骑马。”
　　“喂，你别靠那么近，我肯定睡得象死猪一样。”
　　“李元朗，我问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和司马倾尘干一架，统一天河两岸，当云国的皇帝，找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娶宁儿为妻，再生一堆孩子，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地活着。”
　　“算，算了，我睡了……”
　　“宁儿，你记得娘亲、胖厨娘、幺叔，为何独独忘了我？”
　　李元朗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玉宁儿枕着李元朗的肚皮，睡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