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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发怒 ...

  •   洛寒雪扶着门框喘了好久的气才平复好心跳,房内窗牖大开,屡屡小风打着卷儿绕过房梁与桌椅,径直往她身上钻,冷得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鼻子也酥酥麻麻地痒。

      自那一场病后,洛寒雪的身子便总是不太利索,一张莹白病态脸,极易泛些脑疼发热的事来。

      她从煤炉上取了一些水,坐在房中轻轻地擦拭,解开那一层薄褂,小腹上三个拇指长宽的肉色疤痕在她玉体娇白的身子上分外的扎眼。洛寒雪盯着那处看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 ,好看的柳叶眉蹙成了一团,轻轻叹了口气,换上干净的衣衫。

      洛寒雪倚着小桌浅浅地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间,总分不清现实与虚境。

      周母一脸不舍与愧疚:“寒雪,不能做伯母的儿媳妇,做伯母的女儿好不好?你这样乖,会听伯母的话对不对?你也知道,周家不能无后,博李那处,我对你说声对不起,总归是年轻人爱恨情仇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父在一旁满脸愁容地抽着旱烟,烟草味飘得整个屋子恍恍惚惚瞧不真切:“既然这样,那便如了你的愿,回老家修养些日子,想好了伯父再去接你,好不好?”

      说话间,眼前景象忽地猛转。

      洛寒雪被人紧紧地压在血一般鲜艳刺眼的大红锦缎薄被上,那男人身型高大,嗓音暗哑低沉透着愉悦,食指柔柔地描绘她的眉眼,宽肩窄腰狠狠地在她身上用力,诱哄着说:“心肝,叫一句阿策哥哥听听?唔,叫老公听听?”

      “你不爱我?不可能!我有钱了,有地位了,你现在除了江太太这个名头,你什么都不是,你怎么可能不爱我!”江策西装打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戴了幅金丝框眼镜,分明是个粗人出生,却将斯文儒雅装得淋漓尽致。

      “肯定是平时我太忙了,你在与我置气对不对?是的!心肝,阿策哥哥爱你啊,不去应付外边那些个老狐狸,怎么给你钱,给你地位啊!心肝,阿策哥哥这么爱你,来,过来!叫阿策哥哥亲一亲,亲一亲你就不闹脾气了!”

      “咚咚咚!洛丫头!在里边吗?”梦魇着,门外传来妇人急促的敲门声,洛寒雪满头冷汗地再次被唤醒。

      她手中的小蒲扇此时已经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此时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怎么会!怎么会又是他!洛寒雪浑身发着颤儿,在门外一声声催促中,打开了房门。

      江雪芹在门外敲了好久的门,手上搬着根木头,沉得不行,急得都快要跺脚了,才见着里边那人慢悠悠地开了门,到底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受了良好教育,做什么都是一副宠辱不惊,不紧不慢的娴熟样子。

      “大小姐,你搁屋里头绣花呢!”江雪芹将木头抗上肩,冒冒失失地就往里闯。洛寒雪刚想说句什么制止江雪芹的动作,却见大门口处拎着锤子,锯子,刀子的江策眸光炯炯地往这处来,她被吓得一惊,一扭头回了房内。

      江策抡东西的拳头紧了紧,脚上速度不减,入了房中。

      江雪芹站在一排老旧书架下看着洛寒雪一派娴静地摇着蒲扇,不问忽然闯入之人所谓何意,蓦地笑了,对刚进来的江策说:“你看看,一天天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当自己是大小姐,洛家千金。”

      江策闻声,不去理会江雪芹的话,将手中刀锯轻轻放在地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洛姑娘,阿爹叫我来给你修一修损坏的书架。”

      洛寒雪现如今住的屋子是洛家老宅,不算大,统共加起来不过三间房,一间正堂,两间用作歇息的耳房。因着年老失修又久无人住,招惹了不少虫蚁。洛寒雪有个爱收集各种海内外书籍的癖好,便是偶尔来乡下避暑时,也会带上好几本书来看看,洛父见女儿这般上进求识,便命老木匠在洛寒雪房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书架。楠木香且甜,即便外层刷了层油漆,虫蚁仍旧将一根书架脚给啃了。

      江老爹上一回瞧见了,便记在了心里。

      洛寒雪摇蒲扇的手一顿,稳了稳细细发着颤的腿,冷冷道:“修吧。”

      江雪芹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跟着学了一句。

      姑侄俩忙碌间,洛寒雪以蒲扇打着幌子,有意无意地往江策身上瞄,总觉今日做的两个梦就是多年后的事实。梦境中的江策狠戾的手段让人望而却步,偏执得可怕,即便两人互相折磨互相伤害,仍旧不肯放手。

      “洛丫头!我说说你,你这是什么东西!”江雪芹见书架脚修得差不多了,便围着整个书架又仔细瞧了瞧,看看有没有哪处漏了的。不想书架边上的一个收纳木箱内,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半个月前从城里捡来的草药。她当即急得将一整包草药往洛寒雪面前一扔,声音尖锐:“你不要命了!一贴药也不吃,想死在碧螺村是不是,晦气!”

      洛寒雪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草药,紧接着抬头看了眼穷凶极恶的江雪芹,满不在乎道:“碍事,不会,不吃也罢。”

      中药须得小火慢熬,耐着性子守在一边。洛寒雪自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的娇小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在一次将药熬糊了之后,便再也未曾熬过了。反正大夫也清楚地和她说过,这病易复发,且防不胜防,简言之,无药物可控制,大不了再次复发,再挨一刀。那她还费个劳什子心去做这样麻烦的事。只是周母不信,请了城内有名的中医开了半个月的方子,硬让她试试。

      江雪芹呵了一声,指着洛寒雪那张清冷不在乎的小脸说着:“活该你病,病死你!”又对一旁同样皱着眉,冷着脸的江策说:“你瞧上她哪了?自己身子都不在乎,娶回家供着啊!”江雪芹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洛寒雪的手都在抖,“我是极看不上你这样的人,自轻自贱,你就活该!”江雪芹这人性子虽泼辣了些,但还是头次这样指着一个一言不发的小姑娘骂。

      “姑姑!”江策上前一步,将江雪芹的手拦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草药,还有洛寒雪那瘦削的小脸,问道:“只是不想熬药吗?”

      “大小姐,懒惯了!”江雪芹抢在洛寒雪面前回道,“这药我拿回去了,往后半月日日熬了送给你,若是不喝,老娘弄死你得了,晦气!”江雪芹凶巴巴地一把捞过草药,也不管书架子有没有修好,急匆匆地回去熬药。

      洛寒雪看着江雪芹消失在院子外的背影,摸了摸小腹,嘀咕道:“发疯的女人真可怕。”

      13岁前,洛寒雪一直被父母娇惯着,什么苦头也未吃过,本以为会这般顺风顺水地一直过下去,不想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再大些,一次腹痛难忍中,她被切掉了一侧器官,落得个终身病病殃殃的身子。今日又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怪梦,看见难以预期的未来,她们生活得那样痛苦。洛寒雪有些后怕,想要逃,不知逃往何处。

      他,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对他真的那么坏吗?
      我……害怕。

      洛寒雪仰头看向站在梯子上修书架的江策,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上身是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汗衫,下身着一条束脚灯笼裤,脚上配了双干粗活的绿色解放鞋,明明是极简单极随意的穿着,却衬得他神采卓越,身姿挺拔。他手中的锯子“咯吱咯吱”地将腐烂的碎木锯下,补了块结实的杉木,边边角角磨得光滑平整。手臂动作间,洛寒雪在下方瞧见了江策腰腹上绑着一块渗了血的纱布,那是她今晨的杰作。

      纱布上的血原还是暗红色的,此刻便逐渐成了鲜红色,洛寒雪的视线便随着江策的动作一上一下,仔仔细细地盯着,完全未察觉梯子上站着的大男人早已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他“咚”一声从梯子上跳下来走至洛寒雪面前,洛寒雪小小的身子一僵,收回了视线,拿起桌上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小巧的下巴仰得老高,不给那粗人一个眼神。

      “洛姑娘在找什么东西?”江策眼中浮现一丝诧异,他在身上摸了摸,身上也未沾到什么东西。低头看洛寒雪的眼中蕴了一股不轻易发觉的炽热眷恋。

      洛寒雪眼波流动,淡淡睨了一眼江策,又飞快将视线收回,不搭理他。

      江策看她惊慌却要故作淡定的模样,轻轻笑了声,弯下腰,小声问:“洛姑娘可是在瞧我?”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似是陈年老酒耐人寻味,磨在洛寒雪面上耳旁。洛寒雪忽想起梦中之时,缱绻折磨的床笫上,这人也是这样掐着她的腰身,要她承欢,要她哼着软糯的声音撒娇,要她向他屈服。

      洛寒雪面上乍红乍白的变幻,匆忙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从袖口里抽出几张纸币,往江策那含着戏谑的面上砸过去:“痴心妄想的粗人,滚出去!”

      纸币夹着冷风砸在面上,江策擒着笑意的脸僵了僵,站直了腰身,怔怔地往洛寒雪怒气巴巴的一张脸上打量,他说:“洛姑娘,冒犯了。洛姑娘,为何不愿嫁我。”

      洛寒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等你有了钱,有了地位,再来与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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