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小茉的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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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20年的第一天，市中心的人民公园内人潮汹涌，到处是擎着彩色气球蹦跳的小孩子。
甜甜软软的小女孩，穿得五彩缤纷像个花蝴蝶，圆圆的脸颊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眨巴眼睛冲林小茉脆生生地道歉：“姐姐对不起~”
被那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看着，林小茉心里一软，揉了揉小女孩柔软的头发，顾不上刚刚她打翻的饮料污了自己的衣服，和气道：“没事。”
小女孩噔噔噔跑远了，林小茉看着自己衣服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的饮料苦笑了一下，想伸手抽几张纸巾出来擦擦，终究还是懒得伸手，坐在树下的长凳上抬眼望天。
2020年的第一天，晴冷晴冷的，天蓝得像水晶玻璃，低低地垂在头顶上，仿佛触手可及。
林小茉看得有些出神，怔怔地盯了许久，直到脖子酸痛，才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手机。
12：00整的闹钟，已经快到了。
等她最爱的那首歌响起，她就会在新年正午的阳光照耀下走远。
过去的2019太难了，就这样吧，她也算是享受过2020年的阳光了。
林小茉又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是特意新买的，厚实温暖的羽绒服，上面多了些许污渍。
没关系，她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些外貌上的东西，更何况，到时候双眼一闭，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一些时间，林小茉看了看班级群，同学们还在哀嚎没有写完的三千字论文和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居然生出来几分放松的感觉。
仿佛一时间，身上的所有担子都卸下了，再也不必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劳心劳力了。
很奇妙的感觉，比高考完走出考场那一瞬间还要愉快。
毕竟高考完后还是漫长的路程，而现在却可以一了百了了。
林小茉心里升起一股无端的快乐来，再也不必为那些写不完的论文、跑不完的跑步、处理不完的琐事而担忧了，也再也不必因为深夜无端涌上的孤寂而难受了。
芸芸世间，她最自由，最快乐。
2020的第一天，林小茉决定在正午时分去死。
＊
十分钟后，林小茉还活着。
并且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她的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挂件。
一个长得像猫咪、摸起来也像猫咪，但是会说人话的挂件。
“挂件”抱着她的小腿，急急忙忙道：“嗷，你别急着走啊，坐下来我们聊聊呗！”
林小茉错愕了一瞬间，立刻冷静下来，把腿上那只猫咪薅下来，在手心揉圆搓扁。
标准的猫咪手感，柔软到不可思议。
“喂，我可是年兽啊，不是猫咪！”手中的“挂件”挣扎着，竭力使自己挣脱出林小茉的魔爪，龇牙咧嘴作出一副超凶的表情。
“哦。”林小茉冷漠地把奶凶奶凶的年兽放到一边，伴着手机响起的闹钟站了起来。
反正已经心如死灰，无论发生多么神奇的事情她都无所谓了。
“诶诶诶，你别走啊，你不就觉得2019太难了吗，我带你回头看看啊！”年兽噗叽一下跳到林小茉肩膀上，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
它眨巴着漂亮的鸳鸯眼，一脸神秘：“我跟你说，我就是2019年专属年兽，你可以叫我小九！每一个人2019年的运势，都是我掌管的哦！”
“哦，是吗？”林小茉瞥它一眼，毫不客气地反手把小九薅下来，干净利落地揉圆搓扁。
2019年度第一流行语，我太难了。
似乎每个人都承认，这是自己最难的一年。
如果大家知道都是这只年兽惹的祸，估计会把它撕成碎片吧。
“啊啊啊，放开本年兽！”小九挣扎着跳到地上，随后飘在林小茉眼前，爪尖轻点上她的眉心。
“我知道你在污蔑本年兽，本年兽大人有大量，就带你回顾一下2019吧！”
绚烂的光圈在眼前晕染开来，林小茉怔怔地看着突然光芒万丈的小九，一时间有些晃神。
……
2019年开始的第一天，是什么样的天气，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时候放了假，却还是留了好多作业。
林小茉在家里玩了两天手机，却还是不得不开始写试卷。
马上就要高考了，时间不容许她有太多精力进行迷茫。
高考前的那段日子，远没有电影里紧张慌乱，只记得那些纷乱的人际关系如雪片一般，最后压在她身上，崩塌得纷纷扬扬。
喜欢的男孩子，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和她的同桌谈笑风生，却再也不会转过头来耐心给她讲题。
班主任在讲台上面喊：“Attitude is everything.”同学们有气无力地在下面接着。
寝室长十八岁生日，邀请了全班女生，却独独没有她。
林小茉并不是很在乎那些虚假的关系，却还是感觉有些许的孤独。
一张张雪片般的卷子带走了时光，迎面的还是同学的笑脸，但林小茉知道，其中并没有很深的交集。
搬东西的时候，她一个人拖着硕大的箱子，很希望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花钱可以解决的。
虽然她也没有钱就是了。
林小茉跟班主任说，她要读法学。
而永远乐观永远正能量的班主任意料之内地表示了诧异。
成绩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谁也不知道。
学校每天早上都要跑操，林小茉逃了无数次，在心里咒骂着这种无意义的制度。
每天中午百米冲刺到食堂，去抢那个五块钱一个的大鸡腿，然后迎着阳光慢慢走回教室，听同学在大屏幕上放歌。
晚自习的时候，他会给她同桌讲题，林小茉垂着眼，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她买了喜欢的小东西回家，母亲总是不屑一顾说家里都有了。
于是她下次找母亲讨，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糊弄道：“我哪儿找得到。”
于是林小茉明白，这不是钱的原因，纯粹是看不得你自主。
高考志愿填完后，一家人围坐着吃菜，母亲忽然笑眯眯地开口：“我真希望你落榜，就可以去读师范，当老师了。”
母亲笑得很开心，很自然，甚至有几分纯真。
最为单纯的恶毒，让林小茉当即和母亲吵了起来。
最为亲爱的外公外婆在电话里谆谆教诲：“你去当个老师，就算是还我们的恩情了。”
林小茉垂睫，低声应好。
但是心里想的却是：“随便你们，我死也不会去当老师的。”
老师这个职业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被掌控的感觉让林小茉很讨厌。
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能轻易地接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而只有她会质疑，是不是这个世界错了。
这也总是让她显得格格不入，在宣扬态度决定一切的班主任看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但最终，一直到毕业，她也没有被班主任成功改造，依然是张扬而尖锐，带着磨不平的棱角，进入了大学生活。
＊
过去的一幕幕在林小茉面前闪现而过，她无意识地捏紧了小九，眼底并没有多少哀伤。
毕竟早就在心里反刍了千百遍，伤口早就流干了血。
……
大学的第一眼总是幻灭的。
来到千里之外，唯一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个可以同出同进的好朋友，遇见了一些看起来很有趣的社团。
最初的日子，似乎丰富多彩，甚至有时间在周六的阳光下度过一上午。
但林小茉其实每时每刻都想着退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生活太难了，或许是同学过于优秀，她无数次想过，换一个学校，到家旁边城市读一个普通一点的大学。
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就好了，不要强求了吧。
那时候的林小茉，每时每刻都想哭，游荡在学校街道上，仿佛孤魂野鬼。
她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如果确诊了，就可以理直气壮退学了吧。
太难了。
……
但是林小茉的大脑救了她。
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清风从教室外吹来，她忽然感觉到了难得的安定。
就仿佛整个人沉在水中，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林小茉度过了一关，但她知道，这只是更艰难的道路的开始。
“人生总是这样艰难吗？”
“是的，总是这样。”——《这个杀手不太冷》
＊
2019年的年末，对很多人来说，都熬不住了。
新闻里接连去世的名人，林小茉并不熟悉，看着却是心惊肉跳。
每半个月崩溃一次，在教学楼前哭得泪流满面，妄图反抗一切，却知道不可能的。
大学生增负，将来996……命运仿佛齿轮，她能看见自己作为螺丝钉在未来的命运。
一眼望不到头，只知道是无边的苦难。
生活本身就很难，更何况还跟别人不太一样。
“喵？”小九轻轻叫了一声，跟一只真正的猫咪一样，拉拉她的衣袖，“来看看那些开心的事情，说不定会好一点。”
光芒流转。
……
空白，空白，漫天的空白……
要记下来的事情太多，那些细细碎碎、点点滴滴的感动，林小茉并没有记得很清楚。
只记得网上多年的朋友，会给她寄来明信片。
暑假的时候，外婆给了她一万块钱，沉甸甸的，如同外婆不容易的一生。
遇到的人总是莫名其妙，但是在林小茉不开心的时候，会发消息安慰她。
高中同学会跟她聊天到半夜，成功让她开心，虽然之后他们绝交了。
列表可联系人不多，但偶尔还有人可以发消息。
会有人心甘情愿地把网课的优秀学员让给她。
周末的时候可以和闺蜜出去玩。
遇到了很好的班级，很好的班长。
……
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
但是总是被忽略，因为起不了什么扭转作用。
生活的本质是苦难，这些温暖只是一点点的雪中送炭，像是苦咖啡里混着的一块块方糖。
2019之所以那么难，大概就是之前那些不敢指出来的，现在明确了。
之前希望融入的，现在不介意格格不入了。
认清自己的本质，谋求同类。
谋求到了吗？
可能永远不会有。
＊
林小茉抱紧了小九，捏捏它柔软的耳朵。
2019年，大家开始对996提出批判，对当今的风气终于有了几分反思，而不是一昧问：“为什么别人可以，你不可以？”
而是会对深夜痛哭的小哥进行安慰，说大家都不容易。
每个人在世上都是踽踽独行，却活在其他人的目光下。
2019年，各人各有难处，无非是撑不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世间浮沉十年，谁都不容易。
“其实，我骗了你。”小九忽然伸出爪子开口，“我不是2019，我是你一个人的年兽，我是你的2020，也会是你的2100。”
如果你走了，那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林小茉冷静地把小九揉圆搓扁，恶狠狠道：“你要是不给我安排一个幸运的2020，我就……”
小九委屈巴巴：“害，其实都是一样的，每年都这样，就是你记忆问题而已。”
其实每一年都是一样的难，生活本身就是苦味，苦中作乐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2020年的阳光照在林小茉身上，清凌凌的风环绕着她。
“走吧。”林小茉捏捏小九的耳朵，淡淡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林小茉的202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