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寒冬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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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寒冷了。我这才知道紫禁城的冬天是如此的枯燥乏味。原先喜欢呆在海棠树上的鸟儿早没了踪影，我每日抱着暖炉坐在屋里望着窗外光秃的枝丫，心里只盼望着过年，过了年就要立春了，立春了天气便暖了，天气暖了海棠花就要开了。
我并不怎么钟爱这几株海棠，只不过觉得没了她们，这座死城就更显得没有一丝活气了。
“格格，今个儿还不去敏妃娘娘那儿？”绿翘推门而入，两只手冻得微红，只得放在嘴边哈着气暖和一下。我递给她个暖炉向后一仰：“不去了，这天儿太冷了，自从过了冬至简直冷得不像话。”瞧瞧这空气里干冷干冷的，园子里连枯黄的叶子也寻不到了，即便有风也只能听见“呜呜”的声响，原本觉得刺眼的朱红和琉璃瓦也罩上了一层蒙蒙的灰，就是阳光照在身上也没有一丝暖和的感觉，反倒是沁人心骨的凉。我虽不是南方人也没这么隔冻啊，三百年前的冬天怎么就这么冷……想着又打了一个哆嗦。
就是有软轿坐我也不要出去。
“格格啊，不是奴婢说您，就是太后免了您的请安也不能老闷在屋里啊！？”绿翘暖和过来了便开始擦拭器具，嘴里还不闲着跑来数落我。前两日没精打采地跑去去慈宁宫，顺便提了一盒子蛋糕布丁，终于骗得太后口谕不必每天请安，着实令我欣慰不已。好在苏麻喇姑才回来，两个老太太正热乎着，也就没多大工夫管我。话说回来，我还未就机会见到这位清朝的传奇女性，许是近来不常走动的结果。不过比起这暖和和的绛雪轩和热乎乎的暖炉，苏麻喇姑的魅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翻了个身，眼前越来越迷糊了，不知为何最近心情欠佳，是否因为这恶劣的天气影响了我的好情绪，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碧落这个“外来人”都忙着给宜妃打下手，更别说其他人了。如此一来绛雪轩的访客也一下子全没有了，这康熙也忙着不招见我了，逛园子的也少了，如此也好，我倒落一清净，过起了比猪还惬意的生活。
唉。
为何我的心情一如这天空变得阴霾了，我看着眼前骤然一暗，在心里哀嚎，连个好天气也不肯给我！老天爷你这个吝啬鬼！
“恩咳。”
恩？怎么还有人？还是一个男人？顾不得气愤，我茫然地抬头望去，眼睛渐渐有了焦距，这才醒悟，原来刚才的黑暗不是天空在作祟，而是胤礽埋下来的脸啊！
“咦，怎么是我亲爱的太子殿下？您还记挂着小人呢？”我不得已爬起来打了个大呵欠，斜眼看他，搅人清梦果非君子所为。只见胤礽脸一抽：“本宫抛下国事跑来看你，你倒还装得和个怨妇似的。”我一扯嘴角，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处理公事才拿我当挡箭牌吧！
“那就推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做！”我气急，说罢又一副要死的样子倒下犯瞌睡，他一怔。
五秒钟后，我想我是真的迷糊了，开始顺着历史的坡往下走，猛然惊醒跳起来，扳过他的脸，他显然也吓了一跳，呆住了。我锁住他错愕的眼，无比认真地一字字说道：“我开玩笑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好好做你的事！”他好像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我，我也一动不动，我们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他半蹲在我面前，而我跪在软椅上捧着他的脸。
约过了十秒钟，他一脸嫌恶地摆脱我的手，直起身灿烂一笑：“这个提议不错，值得考虑！”我听完眼前一黑，在心中仰天呐喊：“老天啊我错了！”可转念一想，我根本不能也不可以改变他被废的事实，这么做不岂是徒劳？念及至此心中愈加阴霾。
胤礽见我的脸一会黑一会白，又嘿嘿一笑：“哟，是不是心疼十三弟了？没事，哥哥累不着他！”傻子！我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
“好了，说句话吧。皇阿玛这几日见你精神不济，特意给你找了些事情做。”他见我一言不发，遂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个二郎腿装大爷。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他只随手剥了个橘子往嘴里一塞，口齿不清地说：“为了不让你丢皇阿玛和本宫的脸，所以他老人家做了个英明的决定。”他顿了顿，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我抽了抽嘴角，更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又嘿嘿了两声：“即日起随本太子学习棋艺，每日至毓庆宫报到。待开了春再同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学习琴乐和书法。”我石化。他更乐了：“至于刺绣嘛……依旧每日到延禧宫同敏妃娘娘学。”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我：“愿我大清再出一名才女！”
……
待我回过神时，绿翘仍在干她的活，椅子上空无一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转过头不死心地问她，这才发觉脖子有些僵硬了：“刚才有谁来过？”她听了一副看怪物的样子：“太子啊！”
“咚”地一声，我彻底栽了。
“嘶——”我缩着脖子抽着气一步一步往毓庆宫挪，饶是我身材再好再苗条，此刻一点也看不出来了，裹得和个大花熊一样，待会让胤礽看见了又要嘲笑我了。顾不得了顾不得了，当我含着泪裹上厚厚的外套和貂皮的斗篷时，就已经舍弃风度了……冷啊。
当我看见毓庆宫的大门时，颇有种万里长征后笑开颜的感觉……顿时加快了脚步，蹬蹬地往前走。
“咦？”走近了才发现有个小人儿伫立在门前，身着一身红棉袄，头戴同色小毡帽，一个如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甚是焦急得望着乾清宫的方向，还不时地跺脚。我不由得停了下来，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哟，真是可爱得紧。
这毓庆宫嘛，我一共是没来过几回，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摸摸鼻子，我一个外甥媳妇都还没见着呢，更别说外甥孙子了……
“你是何人？从这儿楞什么神？好没规矩的奴才，也不知道请安！”小男娃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斥责我。我倒是傻了眼了，我很像宫女么？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虽说穿的比普通格格简单了点，首饰也少了点，可不至于就沦落到宫女的地步了吧……难道现在一个有头有脸的宫女都穿得比我好了？我瞅瞅身上的貂皮斗篷，暗道。又摸摸鼻子，看来我需要修整一下本格格的威严了……
小男娃见我久久不语，小脸涨得通红，两眼泪汪汪的样子，我一见心中怜惜大起，刚想上前哄哄，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皙儿。”我和小男娃同时朝那个望向看去，只见小男娃一脸欢喜地飞跑过去，我却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甚？！
“阿玛！”小男娃飞到胤礽身上，死抱着他的大腿，他身上的黄袍子已经被小男娃扯得不成样子，他倒是一脸宠溺地蹲下身摸摸小男娃的小脑袋。
……想不到胤礽还有这么和蔼可亲的慈父形象。我傻眼了，却在在心底里惊叹了。
“今天师傅交代的功课都背完了吗？”胤礽仍是一脸温和地问着小男娃，小男娃却鼻子一皱，小嘴儿一厥，死拽着胤礽的袖子边摇晃着身子说：“阿玛，皙儿不想背书了，皙儿想去玩嘛，听姨娘们说绛雪轩里新住了一个妖精姐姐，皙儿想去找她玩！”
“……”我身子一歪，嘴角一抽，妖精姐姐？我吗？顿时满头黑线，这是个什么称呼？！只见胤礽也愣了一下，倒是瞬间就了然了，抬头看了看我，一抹无奈的笑挂在脸上，又回过身温柔得对小男娃说：“皙儿乖，今天妖精姐姐不在家，阿玛给你买了个陀螺，让宫女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小男娃这才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转眼又变得眉开眼笑，“吧唧”在胤礽脸上印了个口水印，欢快地说：“那皙儿去玩了！”说完一溜儿烟地就跑没影了。我死瞪着小人儿远去的背影，这就是胤礽的长子？后来继承他爵位的那个弘皙？
“十三弟，今儿就这样吧，你回去照办就是了。有什么事儿明个儿再说，你先回吧。”胤礽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待回过神来，他已直起身，我这才发现他身后一直站了个十三，一开始竟没注意，待我看向他时他又低下头，脸上好像没有一丝表情。
“那臣弟告退了。”十三行了礼转身便走，一眼也没往我这看。这是谁做错了谁气谁啊？！倒好像我对不起他似的！我愤愤然，却没注意到胤礽已走到我身边来，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方才人家眼睛不眨一下看着你的时候你不领人家的情，现在人家走了你又盯着人家看起来了！”我眯了眯眼睛：“你有四只眼吗？”他怎么知道十三一直在看我，就算在看我又怎么样，我对他的怨气可不是看一两眼就能消掉的！他叹口气，说：“行行，我的格格，这么大冷的天，咱们进去呗。”他摆出一副认输的样子，我立马摆出格格架子，满意地点点头，抬步往前走。难得见他服个软，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爷，您回来啦？大阿哥一直在门口等您呢！”刚进了门没走十步，就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的小巧女子迎上前来，笑靥如花，走上前来热情地挽住胤礽的胳膊，身子还在往上靠，不慌不忙地用眼角扫了我一眼，颇为自得的样子。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大脑有些迟钝地运转着，这应该是胤礽的侧妃吧？长得倒是挺惹人怜爱的，一种江南女子的秀气与委婉，和九福晋有些相像，都是小家碧玉型的。只是那示威的样子肯定是做给我看的，想起刚才弘皙那句“妖精姐姐”，怕是胤礽后院的女人们视我为那种妄想攀龙附凤的狐媚子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咂舌，可规矩还是要有的，轻轻福了福身：“给侧妃请安，侧妃吉祥。”那女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道：“哟，格格快起，蓉儿可担不起呢。”她边说着边往胤礽怀里偎了偎，我听了心中不免有些恼怒，遂不说话，待胤礽不着痕迹地甩了那女子径自走进主殿。
“呼——还是屋里暖和啊，你这里可比我那绛雪轩暖和多了！”我见了暖炉如见到亲人般扑了上去，我喟叹，暖和啊！
“得了吧，皇阿玛给你你的吃的用的可不比我这个太子差多少！”他嘲讽的瞄了我一眼，我满不在乎，忙着跟暖炉亲热着。
“刚才那女的谁啊？”少暖和一点，我半倚在软榻上，他倒在躺椅上闭着眼，两个小太监给他捶腿揉肩的。
“你刚才不说了，侧妃。”他眼睛都不睁一下，懒洋洋的。
“那你喜欢她不？”我的八卦因子又来了，凑上前去很感兴趣的问他，他这才睁开眼像吞了颗苍蝇的样子看我：“还行吧，只不过常宿在她那里罢了。”见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再问，也不知道他这个“还行吧”是个什么意思。可能对他们皇子而言都比较偏爱这种小鸟依人的女子吧。
“你好像很宠爱弘皙。”我想起刚才的那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儿，也就十岁左右吧，瞧他对弘皙一点也不苛刻，甚至是纵容。我知道皇家对皇子皇孙的教育是很严格的，可是他却一点也不。
“恩。我只是想让他自在一些，他从很小就没了娘了。”他又闭上眼睛，语气里掺杂着温柔和痛苦。我似乎明白了，我想他对弘皙额娘的感情虽不是康熙对姐姐那般，可终归是年少夫妻，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他的样子看起来才会有那么些悲伤。
他的童年一定不想我们这样，自在快活，他从小到大背负了太多太多，他身上的束缚又太多太多，一个孩子，如何承受？所以他才不想让他的爱子如他一般。
未穿越前我就对这个太子有着过多的怜悯，总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后来康熙对他施加的一切使他扭曲得变形了。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一大原因吧。也许我在自欺欺人，可是我真的不想面对历史的现实又无能为力。
我突然想起索额图说的话，皇后不是夏清诚的，太子不是爱新觉罗胤礽的。后来没敢追问敏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我不敢去面对去接受这个弥天谎言。
我变得如此胆小了。望着他的侧脸，久久无言。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寒冬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