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事务所》长安看秋

62、062 冥府（3）

　　“魔族，一直以来都是祸乱各界的罪魁祸首。很久之前，它只是一个小旁支，被我们认作是妖的分支。当它霍乱天下良久之后，我们才逐渐看清他的原本面目。魔物本没有实体，直到它愈演愈烈，邪魔星横空出世之时，方才被认作是魔族。”
　　云谣好整以暇，斜倚在座上，用手撑着头，慢悠悠的讲着。
　　“魔大多是心魔化成，鬼、神、妖、人、仙，凡生之物必有思想，凡有思想必有缝可钻，魔就是从思想的阴暗面孕育而出的，阴暗的思想越是深沉，幻化出来的心魔就越是强大。邪魔星占据当时最为薄弱的星外天为修行地，吸纳着洪荒修复之后来自各界的怨气，最终修成障气，威胁众界。既出自本心，这邪魔星就需功德相与之抗衡。彼时仙族自顾不暇，神族修复洪荒之后亦是自身难保，妖族恐怕是与之勾结，人族众心惶惶，唯有鬼族可以一战。”
　　云谣很少一次性讲这么多的话，此时长篇大论的讲得久了，打从心底里生出了疲惫，抬起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撑着头继续说。
　　“彼时唯你与右护法大人二人得以托此重任，于是师父便指派你二人前去迎战。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谣素来不喜欢扯谎，除了看上去懒散了一些，其他的也没什么问题。而且沈子生知道，尽管这个少君大人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但实际上是不大乐意长篇大论的讲话的，一旦一次性说的话多了，就会比平常消耗更多的精力。所以让她把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实际上是很难为她的。
　　沈子生知道如果真相不像自己所了解的那样，那么搞清楚真相将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单就直接地问，也一定不会问出真相。可他没有想到，云谣竟然会用长篇大论的故事敷衍过去，而且敷衍得极为认真
　　眼下这个情况，其实也在沈子生意料之内。眼下两百年已经悄然而逝，沧海桑田，诸般因果都在轮回之间消散了，唯有既定的结果离现实更近。两百年期满，比起追究清楚两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迎回自家弟弟更为重要。
　　“子灭何时才能轮回。”
　　沈子生问。
　　闻言，云谣撑起身子，素手在空中这么一划，一列文卷就整整齐齐的码在半空中。云谣想了一想，从中间挑选出来一卷，纤长的手指翻开书卷，低下头看了一看。
　　“十八年前，两百年期满的时候，沈子生就已经进入轮回了。”
　　说完，云谣抬起眼，看向沈子生。
　　居然已经轮回了？可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前来查问，是不是在沈子灭这一世的轮回之中，两人会这么擦肩而过都不知道？
　　沈子生原本以为等弟弟轮回之后，身为至亲的自己会有感应。可他没想到，沈子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轮回了，就像一滴雨水落入大海，掀起的细小波澜被所有人都忽视，四季轮转，冬去春来，一晃十几年过去，杳无声息。
　　“他在哪里？”沈子生问。
　　云谣翻到另一页，细细地查看之后，给出答案：“眼下，他在枫城。”
　　枫城？居然就在身边。
　　沈子生心中重重一跳，抓准了继续问：“可有详尽消息？”
　　云谣又翻了翻，可簿子上是白茫茫的一片。沈子灭的转世固然是人，然而沈子灭本身又并非是人，等待这一世的转折点到了，他又回回到冥府，重为右护法。于此，她只能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他就在我身边。”沈子生在下边攥紧了拳头。
　　“大抵是因为他还未满十八岁，就是转世了，灵识也还没有完全开化，所以气息薄弱，你感应不到。”云谣说，“就算是我，也是看了命簿之后才知道的。更多的消息，我亦无从得知。”
　　“多谢少君大人。”沈子生抬手作揖。
　　云谣叹息一声，微微抿了抿嘴角，说：“子生哥哥，你又何须和我多礼？”
　　就是这么说了，两人也明显感觉到彼此之间越加疏远的距离。虽说鬼族生性薄凉，可毕竟他们之间是知根知底的千万年之交情，到头来却疏远有加，这恐怕是谁都不想当看到的。
　　“没有的事。”沈子生说。
　　“阿谣，你对我就挺疏远的。”长时间没有开口的麒麟女君突然摸了摸鼻子，“人家都说我这都白给了”
　　云谣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
　　“如果累了，就快些去休息吧。这些年，总归是让你太操劳了。”沈子生觉得自个儿坐在这里有些尴尬。
　　“子生哥哥说的又是哪里话呢，都是为了鬼族，你也辛苦了。”云谣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是。”沈子生说。
　　“我确实是乏了，子生哥哥这次回来还要长住吗？”云谣问。
　　“不了，阳间还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沈子生说。
　　云谣点点头，恍然有思：“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子生哥哥有别的事，就另外再问好了。”
　　“恭送少君殿下。”沈子生起身作揖，拜别座上人。
　　云谣见状，知道这其中的疏远不是自己一时半会就能挽回的，垂了垂眸子，拂袖拢衣，一步一步走下高阶，向后殿走去。荆玄也赶紧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了后殿。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沈子生自知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再久留在这里也不合适。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想做一件事。
　　沂苍府虽久久没有人居住，可不乏为它大扫除尘的人。等沈子生踏足进去的时候，看到那熟悉的建筑与陈设还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毫无改变。府外两排人纷纷下跪，异口同声说的是一句话。
　　“恭迎左护法大人回府！”
　　沈子生抬手止住声音，示意他们起来，然后走进府中。
　　黑石板的路和往常一样长，院子四角各落着一尊石柱，莲花模样的灯台上燃着万年不灭的灯火。沈子生推开房门，记忆中的房间陈设还是原本的模样，他缓缓地走进去，眼前就像播放默片一样一幕接着一幕上演。
　　沂苍府是兄弟两人的府邸，两人的寝殿也是并肩而立。大多数时候，兄弟俩之间都有旁人不可比拟的心有灵犀，不需要多言，就知道对方作何打算。
　　月摇银河的时候，两人坐在高山之巅，折辉摇光交错着放在一旁，只有一坛酒亘在两人之间。他们学着凡人的样子，支起小火炉，温上一壶酒，双双举着酒杯，俯视被他们统治着的芸芸众生。
　　更早些年，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试图挑战沈子生的威严。沂苍府的人拦不住他们，可沈子灭能。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沈子灭反剪着摇光，穿着素甲白衣，踩在沂苍府门头上，在他身后，披风瑟瑟作响，年轻人眉眼冷峻而蔑视苍生，好不威风。
　　“想进这道门，先过我这一关！”
　　声出如钟，震高山峡谷，荡湖海名川。
　　多少人都被沈子灭这句话挡在门外，曾几何时，沂苍府外血流成河，大鬼小鬼更是闻风丧胆，但凡有人试图闯进沂苍府，都会被摇光毫不留情地劈落在沂苍府外的地面上。久而久之，外界还有传闻，说沂苍府外的河就是当年摇光斩落的人砸出的坑。
　　对此，沈子灭置之一哂。
　　传言真真假假，追究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不管别人怎么说，后来总算没人再想挑战这一对兄弟的威严了，沂苍府也终于迎来长达永久的宁静。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赫赫有名的鬼族战神的称号。
　　沈子生走进自家弟弟的寝殿，到内室的大匣子边上，手从上边一扫而过，骨锁悄然落地。沈子生打开匣子，里边摆放着沈子灭昔日的战袍，哪怕早已尘封，可不妨碍任何人相信，只要再度穿上这身战袍，那个恣意张扬的沂苍府二当家、天上地下赫赫有名的鬼族战神右护法沈子灭又能手握摇光，所向披靡。战袍之上有另一个小匣子，四四方方，简单质朴，用的却是最坚硬的烁陨石料。沈子生也把它打开，里边装的是兄弟二人小小的纪念品。
　　一只被黑绳穿起来的龙牙。
　　那是天地初开的时候为祸一方的蛟龙，背上生翅膀，身长数丈有余，一身青金色的坚甲鳞片又厚又重，长长的尾巴一扫就能扬起惊涛骇浪。没人知道它生长在哪里，但是当它出现在忘川的时候，着实惊吓到了许多人，一度为祸秩序。于是兄弟二人主动请缨，经过数日的苦战，终于把蛟龙拖死了。两人各折了蛟龙的两颗牙齿，穿成项链的样子，戴在脖子上。
　　诚然蛟龙是半妖半神之体，他的牙齿也是罕见的宝物。在此基础之上，这更是兄弟俩第一次同场作战的纪念，其中宝贵的程度，可想而知。
　　沈子生合上小匣子，把它带走了。战袍带不走，日后回来让他亲自取回穿上，想来更有意义。
　　之后，沈子生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从小匣子里取出龙牙项链，收进掌心。
　　回到人间的时候，正值夕阳落下。
　　自打把南升送进轮回，郝甜的肚子就下去了。可郝甜看上去怅然若失，一问才知道，她那几个加起来有五六万的尾款没得补了。
　　陆岳鸣把事情来龙去脉登记在本子上，功德簿上的功德又添了厚重的一笔。
　　过了几天，有新闻报导说落沁海滩因为保险设施做的不够完善，南氏集团二少爷南升不幸落水溺死，落沁海滩或面临重大整改。
　　接着就是追悼会，请了许多人前来，他那颇有经济头脑的哥哥，差点儿把追悼会开成商务会谈。在南升的追悼会上，几人哭得伤心，几人逢场作戏。郝甜混在其中，已然不知悲喜，只是在看向南升的哥哥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