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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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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斯·马尔福的最后一次审判,救世主哈利·波特作为证人出席了。
马尔福家主是伏地魔的追随者,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他很有斯莱特林狡猾谨慎的特质,一直都没留下多少明面上的把柄。
不久前结束的那场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的魔杖就被伏地魔征用了,并没有再参与过什么需要出手的行动,马尔福一家子在被当做食死徒总部的马尔福庄园等同于软禁,结果传承千年的祖宅被毁了大半,就连唯一的继承人都被逼疯了——看起来倒是更像个受害者呢。
被关押许久的卢修斯精神状态也很有些问题,神经质一般翻来覆去的诅咒那些在自己家里横冲直撞呼呼喝喝的前同事,对马尔福家族在他的手上落败这件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早就迷途知返,没在那段日子伤害过任何人,在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们被抓的时候,还曾经冒着被黑魔头迁怒的风险偷偷吩咐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放走了他们。
他的妻子当着黑魔头的面说谎,瞒下了哈利·波特未死的真相,他的孩子,在最后决战的关头还给救世主扔了一根魔杖,这也是之前那两位马尔福家的成员审讯中已经被证实的,足以说明他们立场的证据。
赫敏和罗恩听他提到多比,眼神都沉了下去,可证人席上的黑发青年,在卢修斯的自辩结束,被威森加摩的首席魔法师客客气气地询问的时候,镇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我可以证明,马尔福先生所说的都是事实。”
救世主的品行与影响力都不容置疑,事情就此一锤定音,庭审结束后,那群穿着紫红色长袍的巫师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最后大部分都举起了手,通过了当庭释放卢修斯·马尔福的决定。
证人席上,黑发青年紧绷的肩膀微微的放松了些许,他没再去看那个姿态谦卑似乎十分感激这个英明判决的男人,刻意避开想要搭讪的魔法部官员和门口的记者,迅速离开了法庭——和两位脸色异常难看的朋友一起。
“马尔福给你下什么咒了,你是疯了吗?!”
回到麻瓜社区的那栋小房子,走在最后的罗恩“砰”的一声甩上了门,憋了一路的怒火终于爆发。
“哈利·波特——救世主的名头不是这么用的!卢修斯·马尔福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没点数吗?!他是无辜的?!他有反省过自己?!!他命令多比放了我们?!!!这种话你也敢点头——你对得起牺牲的多比吗?!!!”
赫敏一把按住了嗓门越来越大的恋人,眼神犀利地观察着始终沉默的黑发青年,随后厌恶而又冷淡地说道:“威森加摩原本就没有太多卢修斯·马尔福犯罪的证据,魔法部也需要战后重建的资金,想要让他像十多年前那样花钱减轻处罚,也不是没可能争取的,你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拿一个你们看不起的,家养小精灵的功劳说事。”
“你们的确可以尽量争取,”被指责的人面无表情,轻声说道,“而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罗恩噎了一下,来回扫视着他们,都快被哈利违和的表现和赫敏奇怪的态度搞糊涂了。
听到楼梯口传来的拖沓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见到了另一个还穿着睡衣的,仿佛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哈利,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湖水绿的眼眸明明在看着他们,却仿佛毫无焦距一般的空茫。
“你在家?!那他是——”
愕然望着脚步虚浮走下楼梯的人,罗恩喘了口气,用力的扭过脖子,瞪向身边脸色煞白的黑发青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啊,好啊,德拉科·马尔福,你可真是,真是干的漂亮!”他拎起那人的衣领,正待挥出的拳头被赫敏紧紧的抱住了。
“罗恩——”
罗恩下意识地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顺着她的拖拽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盯着德拉科,嘴唇气得直哆嗦,“你和卢修斯·马尔福还真不愧是两父子,装疯卖傻的本事都是一脉相承的高明!”
他这才想明白,方才在法庭上面不改色撒谎的人,分明是服用了复方汤剂假扮的,在自己的家里,能让哈利毫无防备的被算计的人还会有谁?!哈利对马尔福这么好,他居然也下得了手?!
哈利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凝滞的气氛中默然对视片刻,德拉科垂下颤抖的眼睫,像个安静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泰迪送去陋居了?”哈利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语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德拉科低声说道:“是的。”
“哦。”
哈利微微颔首,药物作用下长时间的沉睡让他的手脚仍有些虚软无力。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冷静有些不太正常,可在接近正午时分才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和无意去掩饰的,就留在卧室内的复方汤剂与福灵剂的空瓶,忽然就疲倦的无以复加。
他总是在以为终于有可能拥有某样东西的时候,被命运告知那不过是个玩笑,如今对着这样令人难堪的欺骗与利用,心脏所在的位置好似被挖空了一样,连该有伤心气愤的情绪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与己无关般公式化的酝酿着。
“上回你走得急,还有些东西没收拾,等会儿一起带回去吧。”哈利淡淡地开口,“恭喜,一家团聚。”
是啊,还有什么比得上一家团聚更重要,就像他选择了坚持自己的原则,德拉科选择父母家人,又有什么错呢?
德拉科嘴唇动了动,抬起了头,那张苍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视线已经越过他看向了罗恩和赫敏。
他死死咬着下唇,吞回那声轻唤,依言安静地上了楼。
“……就那么轻易放过那个骗子……”
关上了卧室的门,韦斯莱不甘心的咆哮也被隔绝在外,撑着他走完全程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空,德拉科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无力地滑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格兰杰说的那些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可他根本不敢拿父亲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今天顺利瞒过魔法部的检查替卢修斯脱罪,简直花光了他毕生所有的幸运和勇气。
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样,哈利不会在事后检举揭发他冒名顶替作伪证的行为,这世上只有德拉科·马尔福,才能让救世主暂时放弃原则与理智,而他的朋友们到最后总是会听他的。
作为背叛者的德拉科·马尔福,自然也不配得到原谅,喜欢或是爱,再也没机会告诉那个在感情上从来都没什么自信的大男孩儿。
复方汤剂的药效已经快要过去,黑色的头发渐渐过渡成闪亮的铂金,德拉科背靠着门合上了眼,即使知道没人再会给予一声回应,还是低低的呢喃出声。
“哈利……”
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心无挂碍的小傻子,什么都不用去想,只管心安理得的待在那个怀抱就好。
那时幸福靠得多近啊,像是颗只要愿意伸出手,就能够摘下的星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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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福家“捐赠”了一大笔明面上能查到的资产,就此消失在英国魔法界上层的交际圈,成了一个极力避免出头的小家族,他们曾经最看不上眼的破落户。
德拉科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外宣称治疗休养的两年里,从未踏出过庄园一步,之后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推荐下,接受了他退休后空出的职位,回到霍格沃茨做了一名教授。
战争的阴影日渐散去,在熟悉的校园里,他努力克制着逃离人群的冲动,努力适应着新生活,也慢慢得到了大部分学生的喜欢,哪怕是格兰芬多。
学识,谈吐,风度,容貌,以及恰到好处的小缺点,只要他愿意,总是知道怎样让人对自己产生好感。
斯莱特林处境微妙,能不被打压还多亏了格兰杰女士,也就是如今的韦斯莱夫人呼吁的摒弃学院矛盾反对歧视的态度,一如当初那个滑稽的维护家养小精灵权利的公益组织,在这件事上她也相当的用心与坚持。
德拉科也为此而受益,却从未能表达一点感激,他们最后的那次短暂的碰面,那位女士望着他的眼神嫌恶至极,就像一只仇视着伤害过自家小崽子的母狮子,如果可以,她或许恨不能在所有替斯莱特林说过的好话之后加上一个括弧,备注上黑魔头和马尔福除外。
有些事,有些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连回忆都不敢,他的生命被许多无可抗拒的东西切割成了完全不同的两部分,从天真娇纵,到挣扎扭曲,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时才发现,所有的畏缩与逃避,软弱与哭泣,除了让自己看上去狼狈可笑之外,毫无意义。
命运逼得他们只能跌跌撞撞的向前,而今回头看看,居然也能硬撑着熬过去。
霍格沃茨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眷恋的地方,德拉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儿,工作与生活的节奏放的很慢,天晴时或许能够欣赏到一场临时起意的魁地奇,看着那些稚嫩的脸上灿烂耀眼的大笑,下雨时可以和其他教授一起喝喝茶,安静地听他们抱怨哪个学院的熊孩子又怎么怎么捣蛋了。
偶尔,他会有时光被凝滞在某个节点的错觉,在那些重复的、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意外的平淡里获得些许安全感,可时光一直在悄然流逝,不知不觉的,就是很多年。
又是一个开学日,德拉科告别了第N次暗示他该考虑自己婚姻大事的父母,独自来到了九又四分之一站台。
霍格沃茨特快内部的魔法阵和设施几经更新换代,外形却还是按照大部分人的意愿,保留着原有的模样,看起来年代感十足。
他习惯性地锁上了车厢的门,坐在靠窗的位置,淡淡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熙熙攘攘的站台上,为开学兴奋的孩子们匆匆告别了还想要交代些什么的家长,呼朋引伴,带着行李和宠物挨个儿的挤上了车门。
透亮的一层玻璃,将他完全的隔离在热闹之外。
德拉科看着十几年都没变过的场景,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学生们开始激动地交头接耳,一些正待离开的家长也停住了脚步。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推着行李箱,从不自觉分开的人群里走向了霍格沃茨特快的方向,对诸多投向他的激动目光视若无睹。在他身边跟着一个棕色头发的孩子,正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几乎顾不得和自己说话的男人,被在小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才安分了一点儿。
正在喝茶的德拉科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定定注视着那张这么多年只在报纸上才能见到的脸,随着他的靠近,被压抑在脑海深处的一切过往都像巨浪般迎面拍打而来,没给人一点逃避的余地。
他神色仓惶地放下杯子,有那么一瞬,竟想要不顾形象的逃离,而克制住这个愚蠢念头的,是已经看过来的绿色眼眸。
黑发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定格了两秒钟,脸上温暖愉悦的笑意仍未消散,随后像是见到了一个久违的,印象不深的老同学,客套又随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德拉科抿了抿唇角,勉强露出一个不至于失礼的微笑,那人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了。
倒是泰迪在经过他面前时抬头瞟了一眼,走出几步后好奇地问身边的人,“那是谁?”
“霍格沃茨的魔药课教授。”
那声音很温和,却听得人心里头发冷。
要不然呢?他还能是他的谁?
所有起伏的情绪都陡然间安静了下来,连同快要失控的心跳一起,沉到了海底最深处,德拉科的手掌慢慢贴在了茶杯上,汲取着那点残存的暖意。
火车头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鸣叫,霍格沃茨特快缓慢的启动了,车内外的人都开始挥舞着手臂高声道别。
德拉科远远看着那个人群中最闪耀的人,盛夏璀璨的阳光仿佛也格外偏爱他,落在湖水绿的眼底时,像是蕴满了世界上最温柔的光辉。
视野里熟悉的场景被无限地拉长,喧嚣的声响、明艳的色彩都化作了一片暗沉又寂静的虚无,只留下那一点点微光,凝聚在世界最中心的位置,仿若蹁跹的光蝶一般盘旋闪耀。
很久之前,那点光芒乍然划破黑暗与绝望,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靠越近,重新照亮了他的世界。
而在此刻短暂的交汇后,他沿着宿命般的轨迹驶向与那抹光截然相反的方向。
渐行渐远,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