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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轮回阁主眼神微微一凝,忽然感觉有刀锋过体的寒意。
      “不能放过,”极轻极轻的,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月魄看着眼前的人。
      顿了顿,她的手缓缓的垂了下去,明亮的眼睛中浮起了一丝苦笑,“果然,想出轮回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一次的停顿,久的仿佛一个轮回,最后终于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就如同离兮。”
      微微有些错愕,凌洛抬起视线,淡漠的唇边泛起一丝冷意:“你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玲珑近年来势力过大对于轮回意味着什么?”
      月魄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就要离兮去杀楚歌?”
      “呵……哪里。”凌洛淡淡的笑了,眼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剑气,“区区医者,怎有如此本领?且不说玲珑的机关,单楚歌的本事,你我都清楚。我只想有人能乱了他的心。”
      月魄一怔,清澈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角浮起一丝艰难的笑意,“乱了他的心?呵……一个杀手的心如果乱了,还能活下去吗?”
      “我说能活自然就是能活的,我不想做那么绝——多年来,他们暗中集结势力,几次试图占我洛中地盘,我已不能容他,但玲珑势力不小,除非能一举拔除,否则便不能撕破脸,那样对轮回没有好处”凌洛叹息一声,抬头望着有些怒意的女子,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玲珑,一颗能够牵制罹天宫的棋子——失去心的人,自然无心天下,岂非最适合扮演这个角色。”
      听话的组织……是啊,王者卧榻之旁,哪里容得下他人的鼾睡。不说玲珑多次的暗杀与阻拦,单是今日这份发展的势头,就绝对不能再留下。
      江湖霸主所需要的只是绝对服从的下属,没有一丝违逆的江湖。
      所以,挡住他前进的东西,只有毁灭。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报的代价,无论牺牲的是谁。
      月魄没有说话,忽然抬起头,眼色如同冬夜的月光一般寒冷,微笑。

      “你的眼睛竟看不到一点真实么!”蓝衣女子的声音如风一般,在空旷的屋子里中缓缓回旋,她退后几步,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仿佛被什么力量所吸引,承影剑轻轻一震,跳回她的手中。
      “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看到?”她望着他,淡淡的笑了——然而,那样的笑容却就不出的悲凉。
      “ 唰!”
      剑光散落,仿佛无数鲜花一同绽放。
      凌洛也静了片刻,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睛,忽地轻轻笑了。
      真实……哪有什么真实!美好和幸福的东西,始终不能持久,不是被光阴覆灭,便尽是虚假。然而,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在这个江湖的血光里,终会消失不见,任人使尽千般力气,也不能留住分毫。
      不,根本没有什么真实,这世上让他坚信的只有自己!
      呵,自己……可是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啊!
      说起来,他远远不如那个人坚强,没有必须坚持的理由,也没有一定要坚持的事物,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答应了别人,所以就那样做了,如此而已。
      那个人说过,他会很强,所以他必须强到无坚不摧。
      月魄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一步步向后退去,手中的承影挡在身前,封住了对方随时可能发出的攻击。她抬着头,明亮的眼睛中依旧笼罩着淡淡的笑意。
      是的……这个江湖终于把传奇的结局打开在她的面前,他和她始终不能够逃过。
      即使他伸出手来,也并不是想要握住她的手,而只是想要洛中风家的势力,想要她成为轮回的利器:他从来都不会为了她而妥协,他的让步从来都只是为了让轮回独步天下!
      她握着他赠与自己的剑,感觉心里一分一分空了下去。
      他永远不会关心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凌洛的手指,蓦然间收紧,虚无的目光中,似乎透出一股凌厉的压力。
      他早知结局会是如此……只是心中始终存了一份小小的自私,希望能够维持往昔的平衡,静静的拥有更多的回忆,能够在这样狰狞的江湖留下一抹传奇的色彩,所以是他自己一直都不愿意看清楚彼此间的错过和结束。
      她和他坚持的始终不同,外人眼中的日月同辉,也只是无尽的僵持和试探。
      既然,在六年之前那个开始,已经走上了不同的结果,于今再思虑后悔,又有何意义?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柄,任凭风雨吹落在脸上,沉默着她的离去。
      从此一别永远,她离开,离开轮回,离开黑暗,离开他和她之间所有纠缠如麻的过往——虽然,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够给她幸福,但事到如今,他能给她的只有如此。
      然而,听着她的轻盈远去的脚步,心还是慢慢冷去,仿佛灵魂也随着她的声响,慢慢离开。那个人每远去一分,灵魂就生生的从身体里剥出一分,鲜血淋漓,割肉断骨。
      凌洛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的眼睛,清俊的脸上浮起一种死亡一般的沉静。
      走了么……这样最好。这个江湖中的征战杀戮权谋算计并中出身于杏林世家的她能够理解的,这儿的生活不符合她的梦想,生与死,对与错,始终是一个医者最困难的选择。
      轮回阁主淡淡的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掠过颈侧一块黯淡的伤痕,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然而,却深的看不见底。他垂下头,清冷的笑容和黑暗融为一体。
      陡然间,那块陈年的伤口,竟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是恨他的。
      他知道,从七年前,风晓凌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她静静地抱着那个女子的尸身,微笑的眼神中,甚至没有一滴眼泪,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不动声色的安静,让所有人暗自心惊——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在今后的七年中,这样的笑容,居然会始终持续下去。
      他望着她,心竟然出乎意料的乱了,肺腑之间的苦涩如同暗墨在血液中慢慢晕染开来。沉默了片刻,他俯下身去,慢慢伸出手去,淡漠的眸子掠起一缕温温凉凉的笑意。沉静的少女似乎有些迟疑,缓缓地抬起眼睛,混沌的视线停在他的脸上,然后慢慢凝聚,泛出清澈的光芒。
      仿佛被逼到了绝路一般,忽然之间,她扬起手中的袖剑,不顾一切的向他刺去。
      不知为何,龙行天下的他竟然没有闪过这样拙劣的一击。
      劲侧的肌肤一阵灼热,血流了出来。
      她被涌过来的手下拖着,温润的秀发如海藻般散开,染血的指尖寂落的蜷缩在空气中,散发出颓败的味道。
      他隔了人群看着她,蓦地发现人影分错中冷却了悲凉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仿佛可以瞬间刺穿他内心的黑暗。
      凌洛诧异的望着她,眸子中的寒意抑制住了下欲出手的下属,他依旧俯下身去,纤细的手指稳稳地停在少女的眼前,一动不动的温暖。
      少女深深的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幽幽的流光,她向后退了退,清丽的容颜上闪烁着淡淡的嘲弄,纤弱的手指紧紧扣住了那把小小的袖剑,直视着面前的围上来的人们。
      “你,很强……是么?”她抬起头,明亮的眼晴似乎被雨淋过,氤氲着说不出的寒冷,“我讨厌弱者。”
      那一瞬间,轮回阁主的眼睛仿佛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血泊中,药师风家的孩子脸苍白黯淡,清澈的眼睛里隐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感,似乎悲伤,又似寒冷。
      这个像风一样流动不可捉摸的孩子,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她留住呢?
      年轻的男子叹息了一声,俯下身去,揽住了她耳边的垂发,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漾起了层层的温柔,似乎稳定人心的恬静。忽然,他伸手抱起那个孩子,转身把下属的惊呼声抛在了身后。
      女孩似乎略略怔了怔,纤弱的肩头轻轻一颤,却始终没有挣脱。她望着眼前男子眸中的温柔,清澈的眼睛蓦然荡起了层层的水波,沉默良久,她屈服似的伏在男子的肩头,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月魄……月魄,这些泌入骨血的过往是真实存在过的,亦或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他痛苦的弯下腰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何说明,又要说些什么啊……纵然使出全力,他依旧无法逾越彼此之间的鸿沟。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呢?
      那袭清雅淡漠的幽蓝,曾经与他历经沧海枯荣生死轮回的冷月之魄,现在又要回归到哪里?
      然而,即使重新来过,他还是无法放下自己此生所许下的诺言,无法给她一个女子最平凡的愿望,所以,他才是那个罪人吧——为了那个必须持守的约定,却放弃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走了,此后日月轮转,生死枯荣,缘起缘灭难再续,他的世界里又能有什么样的真实?
      可是阿澈,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强者不需要柔软,不能有承受不住的痛苦,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
      我不要再有重要的人死在我面前,不要轮回的弟子个个如黄泉一般落寞伤神,不要再有人流泪,所以——我要走这强者之路……我答应过他,要守住轮回,守住门下子弟,总有一天,我要天下再无人敢拂轮回的逆鳞!我要凌洛的传奇永远流传于江湖!
      所以……
      你和我,谁也无法回去。
      心里的痛苦仿佛利剑,把灵魂化为齑粉。清俊的男子剧烈的喘息着,紧锁的眉宇间透出阵阵萧索
      见得如此,青衫男子有些不安,走了两步想到他身旁,却在离他的十数步的地方迟疑着停了下来——无论什么时候,阁主都绝不容许别人看到他软弱的时候……或许只有那个人例外。
      然而,那个人现在会在哪里呢?
      “出去。”跌坐在软榻上的男子挣扎着挥了挥手,原本苍白的脸刹那间褪尽了仅有的血色,显得愈发诡异。
      然而,他还在笑,微微悲凉的笑着,笑得温柔,笑得破碎,笑的时候,他的眼神里轻轻掠过一抹极深极远的叹息。
      黄泉惊住,看着眼神冷滞不容违逆的阁主,深遂的眼睛中有无法掩饰的震动。
      这个男子居然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这个即使生死相随的下属也不肯轻纵容情的轮回阁主……不对任何人动心,不需要任何软弱,强到没有一丝弱点,自己当初追随这个人,不正是为了他那样毫无疑惑的果决与从容么?
      或许,这些年来虽然纵行天下,操掌生死,可阁主的心,也已经渐渐起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他或许会成为天下第一,却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然诺重,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今日手中的一切,不过是用来实现昔日诺言的工具。但有些事,即使隐藏的再深再自然,克制的再彻底再清醒,自己也始终不能骗过自己。
      仿佛想到了什么,青衫男子的眼中有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暖,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把仍在伤病中挣扎的人,留在了黑暗中。
      这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的脾气。那样骄傲,宁愿死了也不容许别人看见他狼狈如斯。
      ——可是,为什么,观人测物,莫不洞察的他,对于她的内心真正的意愿却一直无法看透呢?
      不……是无法看透,还是因为无能为力的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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