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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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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负倾天之力,却不能守一人,独步天下又有何用?哈哈……”
蓦然间,黑衣男子大笑而起,抽刀起舞,浅碧色的光芒撕裂了寂寥的苍穹,漫天初乍的光线全部黯然无色。
落叶缤纷中,他的身形仿佛坠落的星辰,光华璀璨,孤寂缥缈。
风,翻动他的衣衫,刀光,映亮了深邃的眼睛。隐约中,仿佛有水滴伴着他的衣衫,四散零落。
不顾一切的笑声中,阳明伸指接过落下的水滴,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陡然掠过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眼泪?!
他……哭了?
这个被他视为最强对手的人,居然轻易的舍弃了一切强劲的力量和淡漠的自恃,就这样在敌人的面前痛哭,如同一个孤寂的孩子。
轮回阁主忽然怔住,仰头看着模糊的黑暗,蓦地一震。
这样的人,竟也会失控至斯么?
然而,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唤醒了这柄没有情感的利剑?
那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同样的痛苦,轮回阁主抚着胸口,慢慢俯下身去,剧烈的喘息着。
真是寂寞的绝望——他的一生辉煌而跌宕,从败落家族的少子,浴血而战,无数的谋划计算,费了多少心思,才得到今日传奇的地位。一步一步走来,慢慢实现着他和那个人毕生的梦想。
这中间,他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自以为有力量可以守住一切,然而,到了最后,却依旧束手无策,一如当初的弱小少年。
以为得到的,以为失去的,用一场轮回的时间挣扎,然,一切都是梦境——宿命,竟然是上天对所有生命开的最大的玩笑。
把一切生生的扔给他,凌洛死了……而,澈儿也再不会原谅他。
现在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立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中,沉默以对。
下地狱么……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他如今不就已经在地狱里面了么?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浸入骨髓的寒冷。
天色昏暗微亮,苍白一片。零落的雨丝,透过淡淡的光线,散落下来。
看着眼前静默相对的两个男子,一直不曾动容的白衣谋士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意味,陡然后退一步,手指紧紧握住的湿透的衣袖,肩膀微微颤抖,似是受到了怎样的震动。
刚刚赶来的青衫男子默然站在他的身边,微微有些错愕,深邃的眼睛宛如看不到尽头的夜色。
刚才……刚才,是错觉吗?玲珑的令主居然——在哭?
那一个刹那,天地的静默似乎一直浸到了他内心最软弱的所在——暗如夜色的眼神,再也控制不住的暗流涌动起来,蓦然间,不知道多少记忆浮了出来,淹没了他的心神。
“或者,泉有一天也会杀死我吧。”
——那一刻,消失了许久的影像又重新席卷而至,他看到年少的时期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少女静静的注视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只有说不出的安静。
那样的视线,让黄泉脸色微微一变。他疲惫的低下头去,注视着手上的剑刃,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原来,命运从来未曾改变过它的残酷,偶有的温暖只是让人懂得最后的寒冷。
他的生命,在她离开的那刻,就永远的留在了幽冥。
她唤醒了他的自我,却在同一时刻化为剑鞘,永远、永远地封印了这把坠入血泊的利剑。
“果然,还是如此么?”忽然间,旁边的白衣谋士疲惫的叹息一声,嘴角一动,浮起一个不知是悲还是喜的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那种不入世俗的落寞清冷,他不再焦急,也不再有杀气,数种表情起伏明灭,最终只化为深深的疲惫。就在黑衣男子眼泪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他终于又变成了那个高洁而淡漠的慕容,只是多了厌倦,少了灼烈,他还在静静的看着,看着楚歌疯狂一样的舞蹈,带着说不出的漠然。
黄泉怔了怔,忽然觉得面前的男子已经没有生命,他已经不再有任何生气,他望着空中长歌当哭的男子,仿佛望着他自己。
“慕容……”他忍不住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里也有掩饰不住的迷惑。
“你在同情我?”白衣谋士的嘴角隐约着一丝微笑,然而,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沉静,“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上的规则,哪里用得着别人的同情。”
“若然今日,你我立场互换,只怕你也如此。”回过头,看着一侧的男子,慕容却忽然笑了起来,眼神淡漠,充满了讽刺,“天地之道如此,你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黄泉目光一凝,仿佛刚刚认识了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他们永远只是沧海中小小的粟粒,在造物的手中辗转着各自的命运——或者,成为胜利的棋子,又或者,成为被消灭的棋子……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造物,避开各自的天命。
没有永远不灭的力量,也没有可以满足的欲望,世情在变,江湖在变,他们的命运也随之变化,哪里有可以掌握的自我呢?
剑可以覆灭生命,火却摧折它。
火可以湮灭万物,水却熄灭它。
水可以孕育生机,砂却阻挡它。
砂可以造化成山,人却移走它。
那么人呢……人可以创造一切,权势、名利、情感、生死却可以改变它。
然而,权势、名利、情感、生死可以左右人心,轮回却能够消逝它们。
——轮回呢?轮回不会停止,但是所有的轮回也只会寂灭在漫漫无尽的时间中。
可是,能握在手中到底有些什么呢……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啊?
“你走吧。”青衫男子的眼神从凝聚又慢慢散开来,居然掠过一丝微弱的笑意,“我,从没有看见你。”
慕容微微一愕,清冷的眼睛中陡然泛起朦胧的光芒,然而只是一瞬,他摇摇头,淡漠的笑了。
黄泉似乎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拒绝这条生路。
仿佛猜到他想问些什么,雨丝中那个白衣谋士已经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笑了笑:“我不想再被留下……也不想令主尝到被人留下的感觉。”
那样的笑容让黄泉一怔,看不到半丝谋算恒定的野心,只是带着某种淡漠的,释然的神色,倦然一笑。
“你肯入轮回么?”他蹙眉,低低的问了一句。
“哈,你想拉拢我吗?”慕容眉毛一扬,似是笑了笑。
“自然。以你之谋略,对轮回有益无害。”一直俯身调息的迦蓝忽然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中似乎有些叹息的意味,“何况你也没地方可去了吧。”
一直不动声色的慕容忽然抬眼,看着有些衰弱的蓝衣铸剑师。听闻迦蓝本是大光明宫的少主,却背教脱离,在落日涯修得一身术法,如今看来果不虚传——那双眼色清浅的眸子里,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过。
“那么你们可愿随我而去,到时三分天下,你我自立为王?”慕容微微一笑,将身体倚在身后的树干上,眼神说不出的耀眼。
迦蓝与黄泉互望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有所为,有所不为。”低低笑了笑,白衣谋士眼里神光流转,仿佛有什么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若不是得遇令主,慕容就什么也不是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飘落的光芒,蓦然微微安静的笑了,“陪他看到结局是我的报答……即使,到来的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清澈的眼睛却刹那间看不到底。
黄泉的内心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破裂开来,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慢慢渗了出来。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对于他来讲非常特别的人,那个人会令自己不顾一切的追随,仿佛他有着引领出自我的力量……此生因了那个人,即使被天下弃绝生不如死,即使放弃所有永落幽冥,也绝不后悔!
凌洛……如若当初没有遇见那个男子,他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