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风轻花落迟

20、20

　　看着女子怀中永远微笑的白衣男子，黄泉缓缓说着，无法抑制的悲悯中闪烁着丝丝比缕缕的难过。不过是一段往事，然而这个瞬间，两个人的眉间，却不约而同的闪过破碎而绝望的神情，仿佛在这短短的一刻里，已经把那些惨烈的岁月重新活过一遍。
　　月魄在冰雪中沉默，感觉最初的汹涌撕裂的疼痛之后，心居然渐渐麻木，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感觉了吗？那是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吧。
　　她有些疲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关系结束就结束吧，七年前，他没有让她孤单，七年后，她也决不会让他一个人。
　　这样也好，他选择的开始，就由她来结束吧。
　　“想死么？”仿佛看空了她心中的念头，黄泉淡淡的注视着他，晦暗如海的眼睛中充斥着说不出的冷漠，“若你都死了，属于凌洛的传奇就真正的结束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空，眼中不知闪过什么样的神情，“很久以前，有人对我说过，逝去的人会永远存在于生者的心中——若是生者放弃，逝者将无处可依，真正的消失。”
　　“那人的魂魄，就只有你才能看得到啊！”
　　蓝衣女子转过脸，不看对方的眼睛，抱着尸体的双臂，不可控制的轻抖着。
　　七年了。从雪中梅林中初逢的一见相识，到如今生死相隔，已经整整七年过去了。这中间，她到底做了什么啊……自以为可以保护在意的人，以为可以让他不再孤走天涯路。
　　然而，到了最后才发觉，在彼此的牺牲和挣扎里，那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瞬间，漫无边际的悲哀，将她彻底淹没，蓝衣女子将头埋在死去男子的衣襟里，双肩剧烈的颤抖，难以克制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啜泣。
　　“为什么？”她低低喃语，仿佛向一直微笑的男子追寻着某个难解的答案，眼眸里明澈的凌厉在此时，淡成了风一样的颜色。
　　在她为了守住他的幸福而变强的时候，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其实无论怎么样，即使永堕地狱，即使永不转生——这一世里，所有的罪业，她都愿意和他一同背负。
　　她看着永远微笑的男子，忽然看出那些微笑下面透出些许的疲倦。
　　凌洛……凌洛，这一路的跋涉，你一个人已经疲惫不堪了吧？
　　彼岸的你，是否寂寞，是否还是一如即往的看着我？
　　这条路，真的是你的希望吗……

　　“阿澈。”黄泉转头看身边的人，深邃的眼睛中涌起深深的悲悯，叹息般的低语，“他与阳明订下契约，要他成为凌洛，守住轮回，守住你……”
　　看着身旁女子消沉的神情，黄泉的眼睛中掠过复杂的光芒，他的手指抬起，掠过女子低垂的发丝，失神地抬头凝望着灰色的云层，“其实，他已经尽力……他希望你能够幸福。”
　　幸福？茫然默念着这个词，月魄从掌心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望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讲这么多话的黄泉，忽然间笑了，然而，那样的笑容里却是说不出的凄迷。
　　青衫男子眼睛忽然微微一黯，唇边浮起一丝悲悯的笑意。
　　阳明，也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不仅一生都成为了那个人的棋子布局，而且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几乎无可逾越的高峰。
　　无论再怎样的挣扎，他也必将生活在如此的困惑和阴郁里。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江湖王者，即使武功计谋如同凌洛，也终究覆亡在自己对于感情和温暖的贪恋之中。君王必要一切都在掌握中，不能有分毫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出现。
　　然而，除了人心……人心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变数。
　　其实，自从中了凌洛的移魂术，那个男子也已经分不清身里身外了吧。
　　“阿澈，还记得三年，碧云渊一战么？那一战虽然阳明和你联手击溃了离宫，可是阳明也受了伤，三月不曾出关。”黄泉紧握着苍白女子的手，看着她眼中的空洞，向来淡定的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哪里是什么修炼……他的双目在那一战中，为了护你，受伤失明。”
　　听到他说出那样的事实，她的心似乎在一刹那荒芜，然而，涣散的神智却已让她无法再露出丝毫的震动。
　　不，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他不是凌洛——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为了她挡去所有的痛苦，并因此失去了一生的光明，是他害死了凌洛，他根本就是个冷酷决绝的人，怎会为了他人付出这般的代价？
　　月魄只觉心中一痛，仿佛闪电击中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弯下俯下身去，将那个男子的头颅紧紧的揽在怀中。
　　“不，是真的。”仿佛明白她想些什么，青衫男子望着她，静静地说道：“他虽令你失去，却无时不刻想着以百倍千倍来偿还。”

　　零星的雨丝在他们的身边散落，湮没。风吹来，带来隐约的清香。
　　蓦然间，天空中，一朵烟火绽开，奇异的蓝色映亮了清冷的天空，蓝衣女子仰头，万千幽蓝色的光芒从苍穹深处，向整个大地笼罩下来，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
　　握剑入手，黄泉站了起来，眼睛陡然间凝滞，泛起雪亮的光芒——
　　幻影流星！？
　　轮回阁中玄冥专有的信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燃了起来呢？
　　凌洛……不，阳明遇到了什么危险么？
　　“泉，这个世上，只有不灭的轮回，没有永远的力量，不论如何你要记得……所以，泉，如果有一天，我也到他那里去，请一定守护轮回。”
　　一想起方才阁主说的这两句话，黄泉只觉得心底有寒冷掠过，蓦地转身提剑要走——阳明……阳明！你到底想怎样？竟然说出这样不吉的言语！
　　然而，走了几步，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停下脚步，回眸望了一眼天光里那袭清冷的幽蓝。
　　“轮回是凌洛的毕生心血——莫忘了，还有一个人为了守护轮回，守住你和他之间的牵绊而战斗着——怎生去留，你自己定夺吧？”
　　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仿佛未曾听见一般的安静。
　　“要记住，希望留下的人，能够幸福的活下去——这也是……逝者最大的希望。”
　　回头看着怔怔女子，黄泉叹息一声，眉间陡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顿了顿，他伸指凌空一点，指风到处，承影剑猛然一震，落在女子的身边。
　　“其实，凌也已经不再对我微笑了 ……”
　　极轻极轻的一句话，缓缓消散在蓝衣女子的上方。
　　青衣男子不再看她，转过身去，然而眉宇间却有复杂的神色匆匆掠过，看着寂落的天际，忽然间茫然的笑了笑，扶着迦蓝向烟花绽放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