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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奇怪的梦境 ...

  •   暮色渐沉,驿道上的车马声逐渐远不可闻。临街的住户开始在门口撒一些水,压住飞扬的尘土。有的妇人已经端出饭食,孩子们便就着几丝残存的天光,扒在门口的竹桌上快速朵颐。渐渐地,妇人的交谈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也小了下去,户内灯光亮起,后又次第熄灭,整条驿道逐渐浸入如墨的夜色中。

      五里外的会安镇确是热闹非凡。秋盆河两岸的铺子点起了五色的灯笼,河上灯影绰绰,河畔行人如织,货郎的吆喝,木偶戏的喧哗,男男女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架不住船家小妹的招徕,阮如朗和母亲兴致勃勃地登上一艘游船,准备“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小船一摇一摆,吱吱扭扭地沿着繁华的河岸向古镇边界驶去。琳琅的花灯让老母亲兴奋不已,拿着手机左拍右拍,一通咔咔的快门声,把阮如朗的诗情古意闪到了九霄云外。“带妈旅游真不容易啊。”阮如朗在心里苦笑。

      小镇边界,人声渐弱,住屋也渐渐稀落起来。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吹打声,阮如朗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仔细一看,是一户人家正在办丧事,请了戏曲班子唱戏。南音喑哑,阮如朗不辨曲意,看人物装扮却似是目连救母的桥段。旅游景区居然会有人家办丧事,阮如朗好不稀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白惨惨的灵棚内,几桌人正在吃饭。人们头上包着白布条,神色却不甚悲戚,反而是有说有笑。再往里看,朱漆的木棺上摆着很多纸花瓜果,最里面似乎是有个牌位。“目测年纪大了,是喜丧。”阮如朗心想。

      入夜之后,河上的寒风突然轻轻吹了几吹。刚吃了一袋土产酸奶的阮如朗觉得不妙,可此时他视线所及内并没有厕所。阮如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头上却已冒出细细的汗珠。小船突然摇晃了一下。母亲问她,“你还好吗?”阮如朗一口气没憋住,瞬间破功,不顾母亲劝阻,舍船靠岸,直奔灵棚而去。

      见阮如朗进来,孝子贤孙们并未阻拦,继续喝酒聊天。阮如朗穿过一片纸人纸马,忽觉灯光一阵幽暗,不由打了个寒战。但是作为一个受过系统田野调查训练,有科学精神的准人类学家,她仍然大着胆子向前走去。走到牌位前,她一时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凑过头一看,只见一对朱漆的木牌上各自用金色描了一排娟秀的汉隶。阮如朗从右边看起,“故大南国阮如氏才人朗之灵位。”阮如朗觉得有点儿搞笑,又觉得有点儿瘆人。她努力踮踮脚,想看清左边的墓主人名姓,突然又一阵笙箫齐鸣,阮如朗大汗淋漓,想去厕所的欲望再也无法压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今天是河东大学人类学系大三老生阮如朗开学返校的日子。

      自暑假带老妈去大南旅游之后,这个诡异的情景就频繁光顾阮如朗的梦境。阮如朗抓着自己的短发,忍不住跟跟室友黄暮然吐槽,“我居然又在梦里看见了自己的牌位,吓死了。”“我觉得你就是睡前水喝多了,”黄暮然没心没肺地说,“要不然你去看个泌尿外科?”“去你妹的。”阮如朗抄起一个抱枕冲黄暮然砸过去。

      急匆匆地塞了两个食堂外带窗口的包子,阮如朗和黄暮然一溜小跑进了教室。另一个室友宋楚湲早就在教室中间帮她俩占好了座位。宋楚湲占的位置很好,既方便听讲,又不会太引人注目。“你俩怎么才来,我一个人占一排座儿,快被骂死了。”“我们错了,下次我早起。”黄暮然嬉皮笑脸地说。“你俩要是能起来,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离开课还有二十钟,西方人类学经典导读课的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过道和教室后面的暖气片上都或站或倚着不少同学。教授此课的言先生,是民国时期第一批拿了庚子赔款留美归来的人类学大家林老的关门弟子。言先生逾古稀,但一口流利的英语,讲起西方社会学理论,深入浅出,是东大的四大熊猫级教授之一。言先生退休返聘后仍坚持给本科生上课,立志为培养下一代发挥余热。她讲课精彩,人又很超然,平时从来不靠点名来维持听众,只在学期末的固定时间点一次,算做全部考勤分,在学生中人气极高。她的课几乎是本系同学必修的专业选修课。当然,课是好课,潜心聆教者有之,浑水摸鱼者也不在少数。

      阮如朗寝室的三个人就是典型的三种学生。宋楚湲生活规律,一头黑色齐腰长发,只在右耳后挑染了两绺酒红色。平常那两绺酒红并不可见,只在偶尔一扬发或是扎马尾的时候才隐隐露出,引人注目。宋楚湲总是早起占座,课后经常去图书馆,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地紧紧有条。作为班里的团支书,她偶尔需要负责组织一些集体活动,不过上大学之后,同学们对集体活动的热情大幅度降低,宋楚湲本身也少一些大开大合的领导能力,于是班里的集体活动大多也就浮皮潦草,走个过场。

      阮如朗生性洒脱,对学术有几分热情,却从不会为了早起占座而牺牲睡眠时间。阮如朗总是踩点儿到教室,有位置就坐位置,没位置就坐地下,有时候坐地下被人踩了脚,也只是吐槽几句,并不会激励她早点儿来上课。阮如朗上课听讲还算专心,但很少记笔记。因为她属于灵光乍现型的学生,总是凭感觉记一些有的没的,等到复习的时候,全仰赖更大的大神给大家提供付息包。“反正记了也不会看。”

      黄暮然则是另一种人。黄妈妈是业内有名的会计师,对于自己女儿因三分之差被调剂到人类学这么个冷板凳专业,始终是恨铁不成钢。黄暮然自己也不想在冷板凳上坐一辈子,可她又个性懒散,大二想修经济双学位,因为本专业成绩不够高被刷了下来。于是在老妈的影响下,半推半就,每天抱着本雅思真题集,准备出国,跳出这个冷板凳圈。

      阮如朗把电脑拿出来,突然发现今天教室氛围有些异常。很多人在小声地交头接耳,很多女生难掩激动的神色。西方人类学经典导读课是社会系大三的专业选修课,一般来上课的都是同系同级的学生,要不然就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按时修学分的学长姐,再或者就是外校或者外系来的旁听生,偶尔讲左翼社会理论的课上也会出现几个奇怪的上访户。莫非今天又来了砸场子的人阮如朗促狭地想。大师对阵上访户的名场面,值得一看。

      阮如朗越过几层人头,伸着脖子往前排一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疑似上访户。反而是讲台正前方的位置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少年穿一件淡蓝色的纯色衬衣,褐色的头发在晨光中闪着一层金色的光晕。逆光中他的脸藏在阴影里,胸前却隐约有几分肌肉的轮廓。“非我族类啊。”阮如朗啧啧道。

      本系作为东大有名的冷门专业,同学们之间普遍洋溢着一种“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的懒散气质。男生们大多是破T恤加拖鞋,不修边幅。系里前一阵出了一款“社会人”的文化衫,在同学间大受欢迎,很多男生红绿黑紫白各买一件,每天换着穿。黑白色还好,红绿紫的魔鬼配色,可爱之余,非常辣眼睛。

      阮如朗盯着少年的侧影又看了几眼,觉得有几分眼熟,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黄暮然一拍阮如朗的大腿。“卧槽!第一排那个,是不是上学期在豆馆上火了一把的那个图书馆男神啊!他不是学地球物理的吗,怎么跑到咱系了!”“还真的是,怪不得这么眼熟。”阮如朗暗暗使劲向黄暮然的腿上拍了回去。“卧槽,下手这么狠。你知道图书馆男神吧,就是那个安静学习被偷拍,火遍朋友圈那个,我没看错吧。”“你俩小点儿声行不行。没错啦,是孔咲添,这学期转到我们系了。”宋楚湲说。

      正说着,图书馆男神突然站起来,朝阮如朗这边走了过来。阮如朗低下头假装看电脑,眼角的余光扫到两条大长腿,停在了自己桌边。大长腿微微躬了一下身,带来一股幽幽的木质调香水的气息,像一棵森林里的老树,清新和煦,又带了一点泥土的潮湿。浅蓝色衬衣的衣角被桌子掀起一点点,落在阮如朗手边。衬衣的布纹很细密,衣角上绣了一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雄鹿,红白相间的棉线,带着一种匠气的考究,又有点儿可爱。

      阮如朗正在犹豫要不要抬头,就看到男神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旁边的宋楚湲,“楚湲,这是我的邮箱和微信。”默默观察了很久的女生们终于憋不住了,爆发出一阵惊呼。宋楚湲的脸微微一红,“哇什么哇,更新转系生的学籍信息。”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地物系系草孔咲添跨系降转的消息就传遍了校内论坛。这个新闻在地物系这个以直男多闻名的院系似乎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反而是在人文社科学部引发了一阵小骚动。很多人嚷嚷着要来跨系选课,争取和男神一起做小组作业。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上路,请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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