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黑洞（短篇集）》橙色双鱼

8、金婚

　　2069年的冬天，窗外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只手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被坐在床边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紧紧地握着。

　　“好冷啊……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老妇人虚弱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旁边的老人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紧了，成了倒立的八字形。和床上满脸沟壑的老妇人比起来，老人脸上的皱纹似乎要少得多，从他锋利的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俊朗不羁的五官线条。

　　老人一边将老妇人的被子掖得更紧，一边更加用力地给她暖手。“说什么呢！天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是想让我血压升高吗？把我气死了谁来照顾你？”

　　坏脾气的老人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透出了一丝光亮，但她因持续发烧而混沌的大脑实在无法帮她解答这么难的问题。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的她，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

　　老人小心翼翼地将老伴搀扶起来，给她擦了擦汗，又喂她喝了水。看到她的状态似乎好了一点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今天是我们的金婚纪念日，是我们结婚五十周年的日子！”老人激动地说出了上面的话，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旁边还有一枚与之相配的男戒。

　　还没等老妇人反应过来这一切，老人便为她戴上了钻石戒指，又把男戒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霎那间，两位老人的眼前出现了他们年轻时的记忆场景。原来这对戒指并不仅仅是普通的情侣对戒，还是一对不用戴在眼睛上的VR眼镜……

　　那时的她三十几岁，刚刚结束一段糟心的婚姻，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这辈子该何去何从。那时的他二十出头，刚刚离开校园，却不愿听从家人的话正儿八经地找份工作，而是背起吉他走遍大江南北，带着自己的乐队到处巡演。

　　放任心灵去流浪的两个人在一场演出中相遇了。那时候，他还只是她的偶像，被深深吸引的她，一次又一次地追随他的脚步，梦中也全是他的身影。“经历过了一切的你便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总是有种酷酷的美。”梦里的他这样对她说。

　　每场演出结束的时候，疯狂的女粉丝们总会追在他的后面要签名要合影，而她却总是默默地递上一盒润喉糖。

　　有一次，所有的粉丝都走了，她却还舍不得离开，默默地看着他蹲在舞台上收拾乐器。他花了很长时间认真地缠好吉他线，站起来的时候，突然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她飞速奔过去扶住他，两人差一点就一起从舞台上摔下去。这时她才发现他正发着高烧，于是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陪在他的床边一夜没睡。

　　结束了巡演的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后来，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疫情，所有的演出和活动都取消了，人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于是整整一年时间，她都没能再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航班重新开放的第一天，她便搭上了去往他家乡的飞机，终于在那里的livehouse，看到了他的表演……

　　“好久不见。”演出结束后的专辑签售环节，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号啕大哭起来。在场的所有观众还有保安全都吃惊地看着她。谁也没注意到，坐在签名台后面的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忍住了眼眶里不停打转的热泪。

　　“经历过了一切的你便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总是有种酷酷的美。”向她表白的那一天，他这样说道。她又开始号啕大哭了，他却看着她逐渐花掉的妆容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和自己说好不再相信婚姻的她，却再一次一头扎进所有人都说不靠谱的爱情里，再一次领了那张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废纸的证书。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太累了。她的眼角挂着两行热热的泪。坐在旁边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抱起了吉他，为老伴弹唱着一支曾经为她而作的歌曲。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洒进屋子里，照在了两位老人的身上，把他们照得金灿灿的。

　　“认识你之前，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和金婚无缘了。谢谢你。”说完这句话，老妇人胸口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弱，渐渐平息下去。坐在一旁弹吉他的老人突然弹错了一个音，于是最细的那根钢弦断裂了。被割破的手指流出的鲜血和着热热的眼泪一起滴到了金婚的戒指上，一瞬间，眼前绽开了鲜红的玫瑰，满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