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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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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之依旧闭着双眼,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嘴巴开开合合,冷汗也越来越多。
元楚凑过去一听,原来他哑着嗓子在喊头疼。
这声音实在过于凄惨,仿佛失了母亲的幼兽在哀嚎。
元楚真真是吓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哆嗦不停的手撩开帘子,凄声喊,“停下!快停车!大人出事了!”
“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满,他抱着剑闯进车厢,看见唐重之那副形容时也吓了一跳。
“大人!”随着这一身喊,外面的护卫和嬷嬷也都看清了马车内的状况,嬷嬷们齐齐上前将长剑横在元楚细细的脖子上。
阿满急忙上前将唐重之抱了起来,确认人身上没有伤口,又掰开嘴看了看,发现没有中毒,这才回头吩咐,“把剑拿开,爷没出事。”
嬷嬷们默默退去,元楚三两步走到近前,焦急道:“怎么样了?”
阿满掰开嘴,喂了个朱红色的小药丸进去,这才抹了把汗,问道:“昏过去之前可曾出现什么异样?”
“他直说头疼!”元楚回忆道:“发病前没什么反应,后来捂着脑袋喊头疼。”
阿满神色一凛,“大人之前可是说了什么?”
元楚硬着头皮回道:“我同大人解释,我不是他娘子……”
她叽叽咕咕地把刚才所说的话又跟阿满重复了一遍,说完后便看见阿满深深叹了口气,“我们爷是思虑过度导致的头疼。”
“思虑过度?”元楚有些奇怪。
“爷听了姑娘的话就会琢磨以前的事情,脑子里的淤血化不开,这才导致的头疼……”
大概的意思就是唐重之这病全看他脑子里的淤血什么时候化开,在此之前谁都不能提,否则头疼发作起来很可能丧命。
“往后姑娘还是……”
说到这里,阿满也说不出话了,他总不能逼迫远元楚一个未嫁的黄花闺女来假扮唐重之娘子吧?
阿满跟唐重之算的是从小一起长大,表面上说是主仆,关系却如同兄弟。
看着的唐重之那虚弱的模样,有心想请元楚担待一下,但这话他说不出口,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不自觉地嘴就抿成一条直线。
元楚蹲在旁边,瞧瞧唐重之,又瞧瞧阿满,最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你放心吧,往后我不会再跟他解释了,大人失忆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负起责任。”
说罢,她又看看唐重之,问道:“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过会就醒了。”阿满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转身就下了马车,跟外面的人打了声招呼,马车队伍又开始行进。
闹了这么一通,已经是下午了,这里荒郊野外的不好多做停留,总得要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地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传来喧哗声,这是个有些繁华的小县城。
城门守卫森严,门口排起了长队,好像在查些什么人,严格的很,进出都得由守卫一个个的检查。
元楚正扒着马车窗户把脑袋探出去看,什么有趣的都没看见,倒是马车里传来了动静。
她浑身一抖,扭头去看。
便看见原本病歪歪靠在车壁上的唐重之缓缓睁开眼睛,慢吞吞的将眼珠子转来转去,是个有些疑惑的表情。
元楚这也不扒着窗户了,忍着恶寒,磕磕巴巴道了句:“夫君。”
这还是她第二次开口叫夫君。
这下唐重之眼珠子也不转了,直勾勾的盯着元楚猛瞧,只把小元大人面颊都看的生出几分不自在来,才慢吞吞的问道:“娘子,我怎么了?”
或许是听得次数多了,身体有了抗性,这次元楚没有再打哆嗦,只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她有些愧疚的说,“是我不好,说了许多胡话,害你思虑过度旧伤复发了。”
“胡话?”唐重之将手搭在腿上,食指缓慢的轻叩膝盖,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元楚一抬头,看见他这动作就急上了,生怕他再细思自个之前说话的话,“都是胡话!我与大……不,是夫君,我与夫君是正正经经的夫妻,也是因为师父发了疯病才能入朝为官,之前都是气恼大人与女子拉拉扯扯说的气话!”
这一刻元楚无比庆幸阿满先前胡说八道的那一通,正好给自己提供了借口。
可这通解释说完后,唐重之还是轻叩着膝盖,元楚只好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动作,“我所说没有半句虚言,若是撒谎,就让我……”
说来也好笑,上一任国师,也就是元楚的师父也确实有些真本事,但他是个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
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带着元楚也一点不信鬼神之事,她自小到大发过的誓手拉手能绕皇城三圈。
然而今天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重之捂住了嘴巴,一股清冷的香味扑面而来,元楚抬眼,堪堪与唐重之四目相对。
他慢吞吞的说,“我相信你。”
那双总是下垂的眼尾突然眯了眯,眼中满是信任。
元楚心里就跟被撞了一下似的,从耳朵一直酥麻到了心脏,她眨了眨眼,唐重之也眨眨眼。
马车内气温陡然升高,在这有些暧昧的氛围里,唐重之抠着身下木板,是个掩盖紧张的动作。
他漫不经心的问,“那娘子还介意我与那女子的事吗?”
元楚:“……”
几息之后,她无语的看了唐重之一眼,正准备回答,车帘子却冷不防的被人掀了起来。
上来的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吊梢眼塌鼻梁,脸上还有些大麻子,如果不是面皮雪白,这是个放进人堆都找不出来的长相。
元楚吓了一跳,还以为又遭遇刺客,当即就要尖叫。
然而那人一开口她就傻了,这完全是阿满的声音啊。
阿满说,“爷,姑娘,外面正在排查进城的身份,快轮到我们了。”
“等等,你你你、”元楚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终于从佩剑上认出了他的身份,“你不是阿满吗?”
阿满立刻将手伸进耳后摸了摸,竟然掀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姑娘,这是人皮面具。”
元楚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心下好奇,但也知道这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
她压下心中疑惑,点点头道:“排查身份怎么了?要我的牌子?”
阿满摇了摇头,只用眼睛看着里头的唐重之,似乎在等待定夺。
唐重之这才缓慢掀开眼皮,单手搭住额头的伤口。
他头还有些不舒服,无精打采道:“你混进去买些药,城内会和。”
“是。”
阿满前脚下了车,唐重之后脚就从怀里拿出人皮面具慢吞吞的往脸上带。
元楚好奇的凑过去问,“这是做什么?”
“戴人皮面具。”唐重之慢吞吞的说。
元楚当即被梗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再问就会再次重复一遍早上那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带这个做什么?直接与地方官交涉不就行了?”
“交涉?”唐重之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原本还有些疑惑,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元楚想起现在朝中的状况,那些朝臣个个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皇帝爱听什么他们就讲什么,做的最熟练的就是跪下去高呼陛下圣明,陛下万岁,把陛下哄得眉开眼笑,正经事倒是一桩都没干成。
整个千周,都快要被这群蛀虫腐蚀干净了。
这么一想,装成商人倒是能看清城中状况,也是个好办法。
思考间唐重之已经将那人皮面具齐整的贴上了脸,底子就在那,即使贴了人皮面具也是个俊秀的长相。
元楚失神了一瞬间,回神后就看见唐重之慢吞吞的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她靠近门帘,便听见唐重之在跟那些护卫解释自己的身份,说他是京城的商人,与夫人一道去西南贩卖粮食。
听见夫人二字,元楚耳根有些发烫。
在京城准备的齐全,护卫检查完通关文牒便放行了。
唐重之重新上了车。
人皮面具好像很不舒服,他揭开后脸色又惨白了几分,靠在车壁上,眉心掐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元楚又自责又担心,倒真生出了几分为人娘子的自觉来,她端了杯热茶递过去,“喝杯茶暖暖。”
唐重之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没说成,将茶接了过去。
一杯暖茶下了肚,脸色果真好了不少,只是还很憔悴。
马车颠簸着进了城,一路驶向城内最大的客栈。
到了那儿却奇怪的很,连门都没进,将将停下马车,里面便冲出来个中年男人,身上披着松垮的锦袍,与之如出一辙的还有掌柜那松松垮垮的脸皮。
他以前应当是很胖的,骤然瘦下来使的脸皮都皱在一起,眉间更是印着深深的一道皱纹。
此时掌柜看着面前大队人马,脸上露出异常复杂的表情,像是看见一只肥嫩嫩的烤鸭从眼前飞走,痛得心都在滴血,“实在对不住,我们店客满,住不下了。”
“现在不是进京赶考时节,也没有什么重大节日,怎么会客满,你不是唬我们吧?”
“小人不敢,实在是林家大小姐来看望外祖,她与一众仆人都宿在我们客栈,已经有了三个月,三个月内都是住在小人店内,客官出去打听便能得知。”
林家大小姐?元楚心中缓缓冒出个问号。
这人好像有些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