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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技术性投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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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我已经死了。而且我不记得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实在记不清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遗憾。
应该挺遗憾的……吧。
我是个侦探,或者该说,曾经是个侦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调查父亲的死。他生前是个警察,但已过世多年。我对父亲印象模糊,不过记得他用长出胡茬的下巴扎我的脸,或是一只手把我拎起来,好让我假装自己是一只小鸟。
但不论愿意与否,这些往事我记得的并不多。这就是人生,你总得往前走。我能够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独自一人回到家中。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拿着一个重要的文件袋,在工作室里连夜整理资料。
我当时很确定,自己很快就要找出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了。但事与愿违,那之后的一切记忆都是空白。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死了,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要是有台电脑,我可能会去百度一下相关新闻,只要我能记起自己该死的名字,或者任何该死的名字。但整件事情其实并没那么简单,并且从我“死”后就变得越发复杂。当然,我举目无亲,要考虑的身后事其实并不多,但这不是我想说的。事实上,我真正想说的是——
“队长,晚上好。”两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头盔的家伙正巧沿着走廊走来,他们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然后“咔嚓”一声并拢脚跟,敬了个礼。
嘿,听着,我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自觉高人一等的傻瓜,我身上也绝对没有什么官僚气派,相信我。但我得承认,对眼前的这一幕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过我不会承认这让我觉得飘飘然)。他们走开之后,我就继续走我的路。在这条四壁光可鉴人的走廊里,遇到的人没有一个忘记向我敬礼,而且他们基本上都会叫我“队长”。
因为这是我的名字,至少是我现在的名字。这是我死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告诉我的。他的原话是:
“你是九头蛇队长。你会为九头蛇献出一切。”
这人很有邪教气质,对不对?但我过一会儿才会正式提到他。现在,我可以用三句话概括我死后的近况。
一、我变成了一个男人。
二、我的代号/名字是“九头蛇队长”。
三、我是由一个名为九头蛇的组织培养出的,所谓史上第一个超级英雄美国队长的克隆体。
当然,我也许还有遗漏,不过目前能想起来的差不多就是这些。而这些也不全是“邪教”先生告诉我的。在我“死后”的这十几个月里,我花了点功夫来适应这个身体,以及这个基地的生活,顺便收集各种有用信息——这是侦探的必备技能之一。而我得出的结论,怎么说吧,令人忧喜参半。
你能信吗?死一回居然就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的克隆体,在这个秘密基地中成为了九头蛇队长。
当然,我知道谁是美国队长,也听说过九头蛇的大名。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超级英雄曾是我的信仰。事实上,我那时还是美国队长的头号粉丝呢,圣诞老人一定是偷看了我的愿望清单。
好吧,二十年前的愿望清单。
顺便一提,我早就照过镜子了。很刺激,你们应该猜得到。不过我也不想骗你,刺激过后麻烦也很多,你不会想知道变成男人有不方便的——学会站着尿尿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而已。何况还有更糟的。比如新生的头几天,我连最简单的走路都会不断撞到各种地方,好像一台导航失灵的机器。大概是因为一时间没办法适应吧。想一想,我的体型可是从S号直接升级成了XXXL号。
难以置信,对不对?事实上,我至今也并未完全相信这是真的,也许这只是我的梦,在我濒死的大脑里产生的毫无逻辑的梦。
只除了这个梦不是毫无逻辑。
一开始,在我适应身体的那段日子里,总是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我身边出没,对我进行各项测试。他们就像是那种在大多数科幻小说中拥有一席之地的疯狂科学家,永远面目模糊,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某种新奇的物种。
那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眼神。
后来,当他们认定我似乎具有健全的思维能力与情绪感知之后,这些“弗兰肯斯坦”们表现出的惊讶于狂热不亚于获得了诺贝尔奖。他们常常和我交流,应该是希望能从我这里获得更多的信息,不过我总是保持沉默。
你们应该能猜到,我并不信任他们,他们可是九头蛇的人。这个组织的官方名称和我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中漫画里的反派组织一样,而他们赋予我的身份——九头蛇队长——也同样来自于漫画。
美国队长漫画。
当然,如果你看的是电影,那就另当别论。
“队长。”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我。我停下来。来人地位应该比巡逻的雇佣兵高一些,他的手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身前的武器,用我最近学到的术语来形容,就是随时警戒。
但在这个固若金汤的基地里,他在警戒谁呢?
“男爵要见你。”这个家伙说,谨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身上——准确来说,是我的要害。
但我没心情关注这些细节,因为邪教先生传唤,一般都没好事。
邪教先生全名沃尔夫冈·冯·斯特拉克男爵,真是好响亮的名头。他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特意把这个名号亮给我,大概是要让我牢牢记住谁才是这里真正的老大。不过单是看他那副样子,我也不会怀疑这个地方还会有第二个人能当反派大BOSS。
他个子应该算不上矮,但现在我可以凭借XXXL的体型居高临下俯视他。此人面容阴沉,常常一副人人欠他五百万的表情,左眼上戴着一个古怪的镜片,让他显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最引人瞩目的,大概是他的右手已完全被一个机械义肢所取代。每次男爵想拿什么东西,就会得心应手地操控机械义肢去拿,回回都会发出流畅的咔嚓声。
我认为他相当享受这个过程。
“你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男爵用这句话作为开场,陈述简单事实,然后单刀直入,“但各项课程的分数均不达标,从明天起调整训练计划。”
男爵一边说一边看着我,好像在看垃圾。“我们培养你是为了让你替九头蛇做大事的,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还不如去死。”
我在心里默默祝他早日超生。这种对话当然不是第一次发生,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上演,算是男爵对我进行循序渐进式的压迫开发的可寻规律之一。我依稀记得,当初上高中时的班主任差不多与他一模一样,口头禅是“做不出题目就该不吃不喝”,和男爵这番话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比起做高中的3+X,我现在参加的训练课程当然要更激烈,也更有挑战性。我以前当侦探的时候曾经学过防身术,但那些把戏跟现在所学的东西比起来简直像是健身操。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希望我精通一门格斗,而是希望我精通所有格斗,因为据说美国队长就是如此。对此我无话可说,只好拼命完成任务,幸好这个身体不是一般的强。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要学的东西,如机械操作、电子技术、电脑网络……
“听到了吗?”男爵结束训话之后提高嗓门。
“是,长官。”我回答他。在基地,每个人说出的话都像是有严格规定,而目前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是,长官”。有点无聊,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闭嘴的重要性。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性,就让他们继续认为我是一个单纯的克隆人好了,没必要惹人怀疑。
见到我的反应,男爵坐了下来。我则继续居高临下看着他。他把机械义肢前前后后转来转去,看上去有如怪诞畸形秀,喀嚓声像是录音机陷入无限循环,渐渐让人觉得抓狂。
“告诉我有关美国队长的信息,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忽然开口。
“美国队长,原名史蒂夫·格兰特·罗杰斯,出生于1918年7月14日。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240磅……”我立刻开始背诵,连结巴都没结巴一下,仿佛我进阶成为了美国队长的狂热粉丝,连对方的内裤型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此类信息早在一开始就由男爵灌输给我,而我则在心里把这些狗屁称之为洗脑信条。显然在男爵看来,美国队长毫无疑问是美国政府最尖利的爪牙,用和平与正义伪装自己,同时在全世界广泛从事间谍工作,并不时发动恐怖袭击。他最擅长鼓动人心,与此相比,个人的战斗能力反倒显得不那么关键了。
男爵告诫我,务必要对这个头号死敌保持最高警戒,并多次表达希望我能在单兵作战能力方面超越美国队长。
不然就去死。这大概是他的潜台词。只是我从来都当他在放屁。
对于美国队长此人,我的第一印象当然大多来自于曾经的世界。不骗你,电影中的美国队长只凭脸就足以博得我的好感。帅哥人人都爱,此乃人之常情。帅哥又是个勇武过人的英雄,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但考虑到现在一见面,美国队长就可能要我的小命,我也暗自决定把追星的狂热劲收敛一下。
不然到时候我冲上去问他要签名,结果被他一举拿下,岂不是很伤感情。
“很好。”在我背完那通狗屁之后,男爵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他从不觉得满意。“告诉我,如果你遇到美国队长,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回答:“观察,战斗。”
男爵对我的答复不置可否,只是默默转动义肢。他的阴沉不定已经成为性格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是有哪一天他面对我时不是这幅样子,我倒会觉得奇怪了。
虽然男爵总是希望我终有一日能和美国队长一战,不过我个人更期待能有一天狠狠给他那张扑克脸来上一拳。
当然,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会当真遇到美国队长。
好吧,我是由衷希望自己不要遇上美国队长。
“你可以离开了,把门关了。”男爵最后吩咐。
我在重新回到明亮的走廊上时,心想,我应该认真考虑离开这里。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动这个念头了,只不过落实起来并不容易。这个基地固若金汤、防守严密,虽然人人见我都会举手敬礼,但真正信任我的,可能一个都找不出。
但继续留下来,我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让我执行任务——真正的任务,天晓得那会是什么。可如果一个组织花大力气训练一个人迅速有效地置人于死地,或者使敌人丧失行动能力,那么想必等待我的任务也绝对不是浇花除草。
我不想杀人,更不想与美国队长狭路相逢、一较高下。或许男爵会喜欢这种剧本,而且一定会安排结局由我大获全胜,将美国队长踩在脚下。但我比他现实,我认为到时候最惨的一定是我,搞不好会被美国队长的盾牌砸得满脸开花。
死一次已经够了,就算我不记得具体经过,也不想再死第二次。我想活着,然后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不是我曾经记忆中的漫画或者电影世界。
当然,有机会我也很想见见美国队长,只要不是以九头蛇队长的身份就行。也许我真的会问他要签名呢,到时候就签在我衣服的胸口上。
但这个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我第一次见到美国队长就和他打了一架。而且不出我的预料,那个更惨的果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