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又何仙》且悲且乐且醉也

13、欲睡兼难睡 夜深闻子规

　　“别说话，我听不见。”
　　好嘛！掩耳盗铃，胆子还大，蓝姐姐竟敢摸黑上山。
　　“近来欲睡兼难睡，夜夜夜深闻子规。”
　　子规是一种鸟，又名催归，发出的声音极其哀切，仿佛在催人回家。
　　“想见，怕见，终究迷惘又彷徨……”
　　哎！师兄说得对，糊涂丫头着实可怜。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也画眼影？”
　　“什么？给眼睛画影子？”
　　其实就是黑眼圈，这东西蓝爸爸也有，他是来找小道长的。
　　“我怕那丫头出事，连着两宿未合眼，她一早出门，我也悄悄跟着的。”
　　有父如斯，蓝姐姐终究是幸福的，杜篆也不隐瞒，将肖兰汝之事和盘托出。蓝爸爸只听得好一阵长叹，末了方道：“好在情缘未深，晚晦道长帮我劝劝，该放手时终放手。”
　　此事知易行难，待蓝爸爸走后，师兄又让他睡觉，可一股浓郁香味儿飘来，是两位婆婆在做花生酥。

　　下午继续学轻功，立定跳远，有了酥酥脆脆的花生酥，双腿更有力，那甜甜滋味儿甚至能降低头脑里的风暴。
　　“听说师弟得了三个冠军？”
　　说来惭愧，一不小心得的。
　　“轻功不是比赛，乃生死之术，师弟，跳！”
　　小道士却不动，只拿双眸看他。
　　“跳呀！”
　　“师兄笑啥？”
　　“嘿嘿……不笑了不笑了！”大骗子，老滑头：“有些事要切记，就拿熊氏一脉来说，几千年繁衍生息，代代相传，族中人似乎是为轻功而生，师弟若遇上，赢可追，输别逃。”
　　我的个乖乖！这是基因改良，乃先天优势。
　　“师弟夹紧尾巴，跳！”

　　“杯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师弟且醉且睡。”
　　费心了，可饮酒后一旦原形毕露，尾巴就夹不紧。你看，一张好大的网，越缠越紧，偏偏还晃晃悠悠，忽上忽下，越来越高，荡啊荡，荡啊荡，刺激又销魂。
　　“发什么呆？”
　　蓝姐姐，杜篆在想肖兰汝，她如火星，他是干柴，二者相逢燃起熊熊烈火。
　　“你还好吧？”
　　不好！很不好！奇了怪了，眼前人气色不错。
　　“本姑娘想通了，原来乐之极可生悲也。”
　　“蓝姐姐，你……”
　　“情窦初开，本想轰轰烈烈爱一场，可惜缘分不够，就这样吧！”
　　明媚大方，楚楚可人，蓝姐姐在这瞬间一笑倾城，大傻子却无路可走，只能再登楼。
　　“对不起，我不该浪费。”哭过一场，将问题说出，末了恳请道：“若那一日来临，还请给个痛快。”
　　“色魔？大色魔？嘿嘿……嘿嘿嘿……不笑了不笑了！真有那一日，老道自会清理门户，现在嘛一切还算正常。”
　　“明明就不正常！”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想过梦过便定罪，世上哪还有良人？”
　　“可是……”
　　“老道亦男儿，也曾年轻过，正所谓桃花梦中梦桃花，青葱少年玉液滑，儿郎本是风流客，沙戏水来水戏沙！”师兄好雅兴，出口成章，又道：“当其时也，小老儿同样心乱，可谁不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谁不想‘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思虑不止心不宁，心不宁兮神不灵，小小道士可怜可怜！”有才！才华横溢！“传说内丹术有成，得无漏之身，浑然天真，师弟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二愣子才张口：“师兄并非无漏之身。”
　　“废话！老道食人间烟火，尚不会餐霞饮露。”

　　午饭丰盛，感激为主菜，离别是佳肴。
　　“磕头！”
　　“山上秋短，不宜留人，各位此去珍重。”
　　眨眼间山上只剩四人，不久师兄出门而去，回来时竟扛着一头山猪。
　　“下次狩猎，可否带上我？”
　　“年轻人多吃点儿，把自己塞得饱饱的。”
　　被嫌弃了，山下也有不少猎户，杜篆却不是其中一个。
　　“仙长，要不要在入冬前把小仙观大修一次？”
　　师兄摇头，笑道：“是时候下山，老夫得去寻些机缘。”
　　下山？机缘？杜篆一下子就饱了，他甚至忘了筷子的正确用法。
　　“坐下。”
　　说是坐下，却无凳子，距离上次理发已有一月，该剪剪了。
　　“师弟情况特殊，老道本该留下，奈何江河远阔，英雄迟暮。”
　　声音浅淡，无一笔浓墨，却让鼻间充满无尽酸楚。
　　“若有人……来偷书，该怎么办？”
　　师兄这一走，小仙观要耍‘空城计’了。
　　“师弟远远躲开就是。”
　　“那些……可都是宝贝。”
　　“再宝贝，也不如师弟宝贝。”

　　神仙居的花开了，眼前之菊，颜分两色，‘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花是好花，看几眼，忙把师兄拉走。
　　晚上游宇哥又入梦，好在还没干坏事，就被摇醒。
　　“又做那梦了？”
　　杜篆捂着脸，让呼吸尽量平缓，半晌才道：“打扰师兄休息了。”
　　“无妨，老年人本就少睡眠。”
　　“师兄，早日归来。”
　　“师弟，别舍不得花钱。”

　　一大早师兄走了，蓝姐姐也上学去了。
　　“神仙哥哥全好了没？”
　　一句问候，吹散离愁，杜篆含着泪，转身咧嘴，且拉他去墙角。
　　“这里有没有南山？”
　　小悠边说，边拭去二愣子眼角水渍，既有西山，必有南山，小家伙个矮，将其放到肩膀上，遥指给他看。
　　“南山，你好，我是悠然！”
　　开心果回来了，开心也就回来了，两人快乐笑着，比阳光还灿烂，却在此时传来了开门声，两人一起回头，又同时愣住，最终小悠先开了口：“游宇哥，墙角菊花开了。”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声音低沉，一字一字撞击人心，接下来又陷入沉默，不，是沉寂。
　　“哥哥，你还没打招呼。”
　　基本礼仪都忘了，仓促间不知说什么，只得机械重复：“游宇哥，墙角菊花……开了。”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要节约，不能哭，奈何情难自抑，幸而难自抑者非一人，泪水在神仙居不值钱，不久蓝姐姐回来了，小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蓝姐姐，墙角菊花开了。”
　　“我昨天就……游宇……菊花开了。”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出口言诗，非魔即痴，慌乱引发慌乱，尴尬带来尴尬，伤心可传染，糊涂也流行，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找到了应对之策，杜篆只要不看不抬头，少听少接触，就不会迷失自我，变成白痴。

　　花本无言，随风摇曳。
　　“神仙哥哥，天快黑了。”
　　是啊！秋日昼短，怕黄昏忽地又黄昏。
　　小道士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洗澡，于是轻轻起身，悄悄去了浴室。
　　水从身上流过，是最亲密最温柔的抚摸，咦！师兄！您是特意回来教大傻子偷窥的……可他看都不敢看，为啥还要偷看？原来偷看的好处不少，可他还没穿衣服，好吧好吧！这是哪儿？这是操场，正在举办开学典礼……
　　是梦！真的是个梦！劫后余生，心猿意马，困意了无。
　　找了两根胡萝卜，胡乱啃着，又来到庭院之中，一时有感，集中精神，喃喃自语：
　　夏梦远了芙蕖，不知风散云回？
　　秋意寒了菊花，孰晓雾落霜飞？
　　细雨瘦了春梦，凭何我心伤悲？
　　青山老了孤灯，试问依偎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