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被流放呢》入弓

39、4、又一则

　　安德丽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莫名的情绪低落，或许她意识到了某种隔阂，又或许是……她意识到了所谓的大众与小众。
　　与蓝星相比，更为广阔的宇宙才是真正的世界，正如在这里的人们，吃着高热量或高碳水的垃圾食品，笑得自由自在。

　　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私密的单间，看在“暴君”雷尼的面子上，一家店长把最里面的桌子让给他俩用。这张餐桌位于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街上或餐厅中的其他人很难看到这里。
　　安德丽娜双手托腮，看着插科打诨的雷尼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丽娜大小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他见她没露出什么嫌弃，放下心来，在“大小姐”这个称呼上故意加重了些调侃的语气。
　　安德丽娜摊手，神色与平常无异，道：“的确是第一次，挺新奇的……”
　　“嘿，只是新奇吗？”雷尼伸出手指，显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么，他想要什么答案呢？
　　这位纵横宇宙的大盗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个下意识的想法惊了一下。他想要向她展现下层的社会？还是境外真正属于大众的世界？抑或是让这位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感受一下真正可以名为“生活”的东西？
　　……都不是，虽说第一反应总是这样狗血又无意义的答案，但雷尼清楚，这些都不是自己的理由。
　　因为他了解蓝星的那些家伙，安德丽娜自出生起就被人灌输着那套只属于帝国皇室的理论，从而塑成了今日的三观。所谓三观这种东西，可不是只言片语或是几个场面就能轻易改变的。

　　没一会儿，店长就亲自从来了几道美食——没有用那滴滴作响的机器人，给足了雷尼的面子。
　　带着浓郁的香气，油炸至金黄的食物被摆在桌上。
　　那位还戴着白色小帽子的店长冲雷尼挤眉弄眼，还沉浸在市井的八卦之中：“带着皇族来这种地方约会，真有你的……”
　　雷尼：“……”算了，已经不想再解释这件事了。

　　他推走还带着恶心怪笑“我们的小暴君终于长大了嘤嘤嘤”的店长，重新把目光落到了坐在对面的金发少女身上。

　　不过……约会吗？
　　只见她望着面前的高热量食物眨眼，一双蓝眸像是初遇了什么新奇玩具一般，亮晶晶地打量着它们。然后，纤细的手指伸向桌上的筷子筒，从中抽了一双在帝国境内可看不到的反环保的一次性筷子。

　　安德丽娜研究了少许这所谓的“因难以降解而被禁止使用的仿木新材料”一次性筷子，她只在新闻频道和电影中见过这玩意儿。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她的手指分别捏着两根筷子，稍稍用力一掰。

　　——！

　　“靠……”雷尼扶额，低骂了一句。

　　安德丽娜手中两根分开的一次性筷子……嗯，之前相连的那一小部分还是连着，她不过是把其中一支掰断了罢了。
　　“是这么难的事情吗？发力的技巧是什么？”她以一副相当认真的神情抬头问对面的男人，然后自己若有所思地又抽出了一双筷子。

　　咔嚓一声。
　　雷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有强迫症的人，毕竟他做的事儿……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多了去了，但……望着连续两次没有掰好的一次性筷子，他生平第一次和那些强迫症患者相互理解了。

　　在他眼角抽动的注视下，安德丽娜又抬手抽出了第三双……
　　他轻咳一声，深深觉得再这样下去面前刚刚出锅的街头美食会凉掉，抬手对安德丽娜说：“我来帮你吧……”
　　可她偏偏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强词夺理，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轻哼一声扬起下巴：“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雷尼：“……”不，一般正常人都不会因为掰一次性筷子这种小事而瞧不起谁。

　　深知有时候和她交往能动手就别动嘴的雷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她手中抢过了那双筷子，自己轻轻一掰……
　　——咔嚓。
　　“……”
　　对面的安德丽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的玄学大概就是对强迫症不利吧，要不就是……甩锅说这批本就在帝国是不合法的一次性筷子质量不合格？
　　他手中左边的那根筷子，也没断在了两根筷子相连的尾部。

　　雷尼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安德丽娜越来越忍不住的笑声中，向店内的机器人要了两套一次性的刀叉餐具。

　　安德丽娜笑眯眯地接了过来，看着雷尼一脸黑线任嘲的样子，心情颇好，说了句人话：“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雷尼：“……”嗯，他就是给她找乐子的，他认了。

　　高糖、高碳水、高热量……油炸、各类酱汁与重口的调味料……

　　“我……其实很早就想吃这类东西了。”她此时也没什么用餐的礼仪，右手拿着一次性的叉子，扎起一个有着鱼丸才半空中挥着，绘声绘色地和雷尼抱怨自己那无趣的童年，“其实蓝星也有这种街边的小店，我们有时偷偷跑出来玩的时候，闻到味道就是这样……但……大家都不让我吃，说是又脏又低级东西，可谁知道他们自己有没有私下里偷吃呢？”
　　雷尼听着，没有去纠结她口中的“我们”和“大家”都是指哪些家伙……其实稍微想想也能推测出来，但……
　　“你觉得自己这顿能长胖几斤？”他嘴欠皮了这么一下，暗搓搓表达其实这种餐食真的不算健康。
　　安德丽娜：“……”

　　她抄起一次性餐刀——软趴趴的材料——就冲雷尼挥了过去，一副要打架的气势，可隔着餐桌怎么看都有够喜感。
　　雷尼笑着，夸张地抬手要空手接白刃配合下她这打架揍人的气焰，然而就在下一秒——

　　两个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停滞在空中。
　　唯一流动的是她的鼻血缓缓流下，染过嘴唇，红痕顺着下巴又滴到了新买的衣服上。

　　这种店铺桌上可没什么餐巾纸，雷尼反应比她要快得多，从兜中掏出一包不知多久之前哪里的免费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她。
　　安德丽娜看起来有些沮丧，刚刚的好心情转眼即逝。她放下餐刀，接过雷尼递来的这两张纸巾，想说要被热水喝，却觉得这理由开不了口。

　　这里是境外的不法地带，所以……

　　她果然在哪里都活不长。
　　然而，安德丽娜这扭曲的思想中，却有一点是肯定的：她能够接受自己死在任何地方死于任何理由，但唯独不能接受自己死于帝国权力间的斗争。

　　雷尼的神色也沉默了下来。他猜出她这反反复复的鼻血背后必然有着什么原因，但……很显然，安德丽娜打算保密，眼前的少女并不打算把自己的事情全部都和他共享。
　　——他该继续追问吗？能得到回答吗？

　　她按压着自己的鼻翼，在周遭的嘈杂声中，一双蓝眸抬起望向对面的男人，用着一贯的语气开起了玩笑：“如果我哪天不幸发生了‘意外’，雷尼，你会不会又被那些闲人拉出来八卦呀？”

　　她还有脸主动提八卦？她以为那些流言最初是怎么传起来的？
　　雷尼感到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抬手用自己的叉子插起一块炸鸡，站起，另一只胳膊撑着桌面，倾身把这块炸鸡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面对安德丽娜抗议他粗暴的眼神，雷尼直视她，一字一顿说：“连本大爷这种恶棍都活得好好的，你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安德丽娜嘴里还咬着炸鸡，一手用纸巾按着自己的鼻子，在公海□□昏暗又满是油烟的小店深处，开心地笑了出来。
　　她说：“好，不谈。”

　　比起冠冕堂皇的东西，人们的注意力果然容易被更为低俗的事物所吸引。
　　三日后，雷尼带着安德丽娜与自己的舰队汇合。在他们两个的绯闻热度早就下去的时候，另一则有声有色的爆炸式流言在网上传出：帝国位高权重的大皇子纳什·阿尔伯特与莱茵星河国会第一行政秘书汉佛莱是同性情侣关系，还附上了模糊的汉佛莱本人的影响资料——明显做旧了的那种。
　　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多个说法瞬间从数个平台冒出，擅长脑补的年轻姑娘们为这段爱恨情仇谱写了更多的文字。

　　安德丽娜趴在叶良辰的椅背上，盯着屏幕上越传越玄乎的热度，笑着向雷尼夸这位副舰长的黑客技术明显比之前传他们黑市照片的那帮人要好。
　　叶良辰本人对此表示……算了，他选择闭麦。

　　但比起安德丽娜的浑水摸鱼，她这位大皇兄的公关反应要快得多。纳什殿下的办公室发言人在三个小时内就召集了记者，开了一场正式的发布会。几乎所有媒体都给了这位可能是帝国继承人的皇子面子，出席参加。
　　发布会上，发言人强调这是可笑的谣言，并已报警，将采取严厉的法律手段解决。

　　发布会全网直播，安德丽娜坐在雷尼主舰的舰桥中，随手直接拿过雷尼刚刚拧开的可乐喝了两口。而自家老大还给她剥了个橘子递了过去？？？看得叶良辰原地“地铁老人手机.jpg”。

　　雷尼啧啧两声，看着帝国大皇子办公室发言人的记者会直播，还不忘偏头嘲讽了安德丽娜一句：“你看看人家的排场，你再看看你？”
　　安德丽娜白了他一眼，按着自己的通信器刷着网页，随后……

　　全网直播的记者会传来些许躁动，与此同时，安德丽娜也在网页上刷到了那则消息——

　　五年前，边境战争，帝国大皇子纳什和时任书记官的汉佛莱……私通的证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