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被流放呢》入弓

11、11、一声晚安

　　不光是雷尼本人，吴叔的拒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纵然如安德丽娜一向蛮横不讲理，也觉得雷尼提出要查看监控录像这件事合情合理，吴叔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说拒绝了，那难免就……必有妖。

　　安德丽娜扯了扯口罩，感到气压有些低，让人发闷。而那低气压的源头……

　　雷尼紧紧皱眉，站得很直，低头对面前的老者道：“我不觉得这会让您为难。”
　　“雷尼大人，”吴叔依旧垂着眼睛让人难以猜测他的神情，他依旧用着那种不卑不亢的口气，“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讨论这件事。”
　　吴叔拄着的拐杖轻轻点地，发出撞击的声响。

　　……几个意思？
　　要不说黑市不愧是黑市，在公权力之外搞地盘的人都容易仗势欺人搞黑吃黑这一套。这是在威胁吗？哦，看起来的确是在威胁，在自身就是王法的地方，带着人，拒绝了合情合理的交涉，还拿拐杖怼地面。
　　安德丽娜忽然想，从“暴君”雷尼的年龄来看，他也没出道……哦不，是也没成名几年，所以吴叔虽然愿意给这位大盗一个面子，但可能也真的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他。雷尼之前和她所说的或许是真的，即便是“暴君”雷尼，也无法在黑市真正随心所欲地行动。
　　可他能威胁到雷尼什么呢？雷尼只要带人溜了溜了——就像他曾面对官方的打击一样——在浩瀚的星海中，没人能抓住这伙盗贼。

　　“我不想换地方谈，吴叔。”雷尼说。
　　“我今天一点儿也不想喝茶！”安德丽娜与他同时开口，她突入的声音分贝很高，甚至盖过了雷尼的声音。

　　雷尼侧目瞥向她，这是少女对吴叔这位黑市幕后掌权者说的第一句话，用着最没礼貌的语气和言辞。

　　吴叔勾起嘴角：“那就给贵人准备柠檬水。”
　　“你脑子老年痴呆吗？”安德丽娜紧接着就怼了回去，双手抱胸，显然被吴叔那句不咸不淡的“柠檬水”惹怒了。的确，柠檬说也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免费饮料。

　　生气这件事情就是个连环扣，被安德丽娜的无礼惹怒的还有吴叔身旁的人。他大叫着：“注意你对吴叔的态度！这不是录像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监控模式！”他上前一步，却被吴叔用拐杖拦下。
　　与此同时，雷尼也抬起一只手臂想要护一下这位的确是有些嘴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然后她两只手又把雷尼抬起的胳膊按下去了。
　　雷尼：“……”行吧，就当他多管闲事。

　　这点儿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吴叔的眼睛，他的手指盘着拐杖顶端的手工雕刻装饰，低声道：“贵人很擅长惹怒他人，您何必又把事情变复杂了呢？”
　　“我看把事情变复杂的是吴叔吧。”安德丽娜轻哼一声，“我不觉得‘暴君’要求看自己属下生前的影像有什么问题。”
　　叶良辰忽然在后面叫了一句：“只是重伤！”
　　“……好吧，我是说受伤前的影像。在任何一个国家这都符合法律法规。”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吴叔沉默了几秒，没有和安德丽娜这个容易跑偏话题的人对话，而是望向雷尼：“不如老夫稍后调出录像给雷尼大人发过来，如何？”
　　这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显然，吴叔这种老狐狸不想和任何人有过节。“暴君”也能看到自己想要的。

　　雷尼深深呼吸，似乎这个台阶他不得不下，没有第二种更加合理平稳的选择。他刚想开口……
　　“我们要看完整原始的版本，吴叔。”他身旁的金发少女就这么抢先一步出了声，生硬地站上了只有吴叔和雷尼二人能决定下不下的台阶。

　　雷尼觉得，来自帝国的她大概是真的有资本和面前这位黑市的掌权者叫板，起码吴叔的属下没有再跳出来责难她就是证明。
　　即便如此、就算如此，她也没必要把情况逼得如此针锋相对。
　　对这位少女的性格有着诡异的直觉性的理解，雷尼察觉到了她背后有着其他的目的。或许，和从他劫持那批木材的一开始就相关了。
　　意外地，他没有制止她的插话。

　　吴叔倒是依旧风平浪静的样子，把雷尼刚刚的想法说了出来：“贵人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她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免得有人从中作梗，不是吗？”
　　“老夫说过，”他道，“老夫不会与帝国为敌，请贵人放心。”
　　“你也没那个本事，”安德丽娜开了嘲讽，“就是啊，人一糊涂，容易被人骗了。”
　　吴叔再次望向安德丽娜，睁开了那双黑眸，带了些谈判桌上的闪烁。
　　安德丽娜在她的口罩后面裂开嘴角：“吴叔，我不认为查看其中一小段监控摄像是什么原则性的难事。如果您糊涂到认定这就是为难的话，我想，我会让您会更为难的。”

　　她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自己那一看就相当廉价的临时通信器，手指随时可以按上去。
　　嘿，不就是威胁人么，她也会。她不光会，还很擅长，毕竟都是蓝星培养出来的。

　　吴叔收回了望向她的目光，再一次地对雷尼道：“雷尼大人，其实老夫在赶来之前就已经派人调查了。”
　　安德丽娜用力啧了一声。吴叔的属下白了她一眼。
　　雷尼古怪地看了安德丽娜一眼，他也没料到那位少女疯疯癫癫的言语竟然真能逼出点儿东西。随即，他对吴叔表现出极为浮夸的谦逊状，倾身问道：“不知您是否有结果？”

　　雷尼和安德丽娜，这两位心高气盛的年轻人，明里暗里就没打算把这位黑市的掌权者捧到多高的位置。也是，一位的属下刚刚在黑市的地盘上收到袭击重伤尚在抢救中，没能得到想要的“面子”，另一位则是常年高高在上谁都看不起的帝国皇族，这不怎么友好的配置，他们也没有什么尊重这位老者的理由。
　　吴叔对这样的展开倒是不恼，像是永远都提前想好了全部的可能一般，对另一名属下抬手做出手势，道：“把监控拍到的那段录像给雷尼大人看吧。”

　　“是。”吴叔的这名属下点头，走上前来，调出光屏，从文件中播放了一段录像，说明着，“这是娜塔莎小姐受袭前最后在公共区域拍到的画面。很明显，她在擅自调查些什么……”
　　画面中的娜塔莎还拎着购物袋，像是跟踪着谁的样子，贴在某处的墙角，看着一个人影进入了一幢小楼，然后自己也随之翻窗潜了进去。

　　雷尼低头看着那段不长的影像，读出了吴叔所想：“莫非吴叔想要指责是我们的人先坏了规矩，擅自在吴叔的地盘上展开调查？”
　　“老夫也只是想给雷尼大人一个面子罢了。”吴叔面不改色，依旧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安德丽娜除了瞥了眼那段监控影像的时长外就没怎么看那光屏上的画面，在听到吴叔这句内容上不怎么和善的话语后，哼了一声，再次开口：“一段没头没尾的影像能说明什么？什么春秋笔法我没见过？吴叔怕不是常年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惯坏了，认为只要自己断章取义只拿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所有人便都会围着自己转吧？”
　　“这点贵人也不遑多让。”吴叔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拐杖顶端，对安德丽娜直言道，“只不过比起贵人的空中楼阁，老夫只是重现事实罢了。”
　　安德丽娜跺脚：“你……”
　　她刚想如往常一样怼回去，就被雷尼打断。这位一直盯着那段自动循环播放视频的大盗抬起有力的臂膀，手指点了暂停键，打断了她那无意义的吵架：“我想已经足够了，感谢吴叔没有计较那些小事。”雷尼嘴里虽这么说着，可语气却十分敷衍，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谢。
　　哈啊？安德丽娜一脸懵逼。
　　面对还在咋呼的安德丽娜，吴叔对雷尼露出了几丝孺子可教的欣慰：“那雷尼大人请便，老夫就先行一步了。”然后，十分果决地离去，不带有一丝云彩。
　　“等等！还没……”安德丽娜上前一步想要继续追问，被雷尼拎着后领子提了起来。
　　“请吴老前辈放心，这个女人的空中楼阁我雷尼帮您看着，当然，要是塌了砸到您我也不会管……”他不顾安德丽娜张牙舞爪的挣扎，对着吴叔离去的背影喊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样。

　　待吴叔和他的人消失在走廊另一端，雷尼才把安德丽娜放下。在后面目睹了全程的叶良辰——亦是现场唯一知道安德丽娜真实身份、且误以为自家老大也知道的人，默默对雷尼竖起了大拇指……真正的勇士，敢提帝国皇族的领子。
　　可安德丽娜还在懵圈炸毛中，刚落地就一个标准的后旋踢袭向雷尼，其动作之标准宛如教科书一般，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与他们这些自己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家伙不同。
　　然而动作再标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雷尼连双脚都没挪一下，随意就抬手挡下了她的攻击，还顺带来了一句：“别闹了，说正事。”
　　颇有哄小狗的风范。
　　安德丽娜：“……那个‘正事’被你送走了好吗？”

　　“不，”雷尼放下她的脚，低头对少女道，“我认出了娜塔莎跟踪的那个人影。”

　　雷尼说，由于长期在公海活（跑）动（路），所以他很擅长记忆人的外貌。娜塔莎跟踪的那人，正是前不久和雷尼搭话的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当时，雷尼和安德丽娜在店铺中和那个男人分开后，就在店外遇到了正在逛街的娜塔莎。如果说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并非不可能。

　　安德丽娜沉默了下来，陷入思考。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良辰下了结论：“我们需要调查那个男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已经安排人调查他了。”她压低声音，“先小睡一下，也许过几个小时就能拿到结果了呢。”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她这句话显然只是一个表面上客套寒暄。
　　雷尼问：“这是在说晚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