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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

      那些在半空中上升的,灰扑扑的雾气,隐隐可见里面漂浮的细小碎屑,可不就是烧纸钱的灰雾么?

      凤栖神情滞了滞,他倒不是害怕什么纸钱,但大白日的,一整个城池的人都烧纸钱,这就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云倾没管凤栖怎么想的,他眯了眯眼睛,拉着男子的手就道:“快走。”

      这地方不对。

      凤栖袖子被兀的一扯,整个人都还没还得及反应,就被云倾给塞进了灵舟。

      前头放入灵舟里,用来续航的几块灵石尚且能用,所以也无需云倾注入灵力,便能即刻催动,但灵舟还没有飞起来,周围就徒然一暗,刚刚还明亮的光线,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来。

      凤栖讶异道:“太阳怎么没了?”

      “……不是太阳没了,”云倾感受到灵舟的失控,一颗心蓦地沉了沉,他抬起眸子,望着天空道:“而是天,黑了。”

      话落,浓重的夜色霎时吞没了白光,气势汹汹的朝这座城池席卷而来。

      铺天盖地的黑暗,让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不可思议,方才还是白日的天居然黑了?

      这简直就是改天换日的神迹。

      可对于云倾他们来说,这不是神迹,而是……鬼迹。

      是的,鬼迹。

      有薄薄的雾气萦绕在无边夜色里,那是城中百姓焚烧纸钱的烟灰,其中夹杂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直刺的人汗毛倒立。

      “师弟,”凤栖下意识的站在云倾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轻声安慰道:“别怕。”

      云倾扫了一眼挡在他前面的男子,应了句,“嗯。”

      话落,周围徒然响起了一声声沉闷的碰撞声,就像是无数人的膝盖,跪在地上发出的声响,相当的整齐划一。

      而伴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远处的点点零星火光,小小的,从远及近,逐渐连成一片,汇成暖融融的、橘红色的海洋。

      云倾顿时抬眼望去,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兀的睁大,里面是说不出的惊讶。

      ——他们不知何时,居然从城外,转移到了城内。

      只见宽阔的大街上,两边都跪满了百姓,他们身穿白色布衣,腰系棕色麻绳,且个个身边俱都摆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正在静静地燃烧着什么雪白色的物什。

      安静,极致的安静让他们既使面对突如其来的两人,也没有丝毫理会,只低了头,一味地朝身前的火盆里慢慢添纸。

      他们竟然还在烧纸钱?

      纵使天上的太阳没了,天色也变得莫名的黑了,四周阴风阵阵,在极其诡谲的环境下,他们也能神态自若的进行烧纸。

      可见他们习以为常。

      云倾蹙了蹙眉,拉着凤栖挑了个街边稍稍有空余的位置站定,一言不发。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论是披麻戴孝的众人,还是燃烧的火盆,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十成十的不对来。

      但云倾却看不出来。

      也不是说他眼睛瞎,而是这方城池下所显露的气,还是最平常的白色,没有产生任何变化,理应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那这种现象又是为什么……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云倾心中闪现,老天就像是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一般,城池上方浮现的淡白色雾气,突然之间有了一丝暗黑,它开始极其细小,渺小的微不可见。

      但却在眨眼之间迅速扩大,似是海里掀起的一阵滔天巨浪,把原本的淡白的颜色,给彻底搅黑。

      那般厚重的、堆叠在一起的,浓郁的几乎泛起紫色的墨黑,朝在场诸人兜头压下。

      顿时,鬼气冲天!!

      “哒哒哒哒哒哒。”

      “叮叮叮叮叮叮。”

      一阵阵马蹄混合着金玲在风中摇曳的声响,徐徐传来。四周原本低眉垂眼的百姓,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他们惨白的,但异常振奋的面孔。

      明明是害怕的,怕到连自己的身体都禁不住疯狂颤抖,脸色也吓的恍如金纸,可他们的唇角却奇异的勾起一抹弧度,眼中也带着一股朝圣似的狂热,定定的注视着前方。

      这副模样,让云倾无端联想到了,一种死人才会用的东西。

      ——假人。

      是了,那摆放在灵堂前的,面色惨白却腮边泛红的,不就是送给死人的纸糊假人么?

      “是阴兵借道。”凤栖神识里倏的传来了云倾的话,他愣了愣,下意识的想转过脸去看看云倾,却被袖间拉扯的力道给及时止住。

      “别乱动,”云倾不动声色的蹲下身子,做出一副也是下跪了的姿态,旁边的火盆似是被复刻了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青年继续跟男子说,“学着我的动作,把自己融进人群里。”

      “接下来,恐怕是——百鬼夜行。”

      凤栖:“!!!”

      人界和冥界自古以来,都有着必不可少的联系,生人无论在世有多强,只要不能飞升,少不得要前往冥界的。

      因此两界之间互相尊重,井水不犯河水,但凡遇见冥界必须返阳的大事,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得通通绕道。

      相应的,冥界之人在此期间,也不能随意伤害活人。

      直白一点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互不侵犯,和平相处。

      这是千年前,冥界之主与修真界大能们一起定下的规矩,两界之人必须遵守。云倾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可如此可怖之景,周围的百姓害怕之余,居然还十分兴奋,真是匪夷所思。

      短时间内,云倾是弄不清楚其中缘由的,为了避免自己在人群中显得特立独行,他学着身侧百姓亢奋的模样,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在雾气里渐渐清晰的团团黑影。

      高大的马匹踢踢踏踏的从眼前走过,云倾瞧见走在最前头的,一众将军打扮的人物身后,竟然还跟着一辆辆华丽的马车,那风中传来的金玲碎响,显然是从车上悬挂着的四角宫铃里发出的。

      ……有马车?

      怎么可能?!

      云倾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阴兵借道古来有之,百年一次,可从未听说过队伍里,会有无数华丽马车跟随的。

      看那架势,他们不似驻守疆域的吃苦战将,反倒是像来凡尘俗世享受生活的贵公子。

      委实古怪。

      古怪的,云倾只要一瞧着那紧随的辆辆车架,心脏便蓦地加快。

      急促的“咚咚”声一路从胸腔传到了脑海,那般狂跳的速度,似是完全失去了控制,变得全然不似自己的。

      云倾忍不住伸手,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他低垂着头,呼吸在顷刻间加重,额头渗出颗颗汗珠,浑身冷汗涔涔。

      不会的,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的运转了下自己的灵力,在感受到紫府处灵力的躁动后,神情是说不出的僵木。

      因为,不该在此刻到来的七转竟然不知不觉的——到了。

      每过一转宿主是个什么状态,没人比他更了解。

      云倾恍遭雷劈,他稍稍张了张口,只来得及在凤栖神识中说上一句“师兄”,周身灵力便兀的消失,铺天盖地的虚弱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全身。

      让云倾几个呼吸间,便从一个好好的修士,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凡人。

      天堂与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罢。

      熟悉的、疲累的感觉,不断侵蚀着云倾的神经,极度的空乏使他周身提不上力气,强撑的身子终是晃了晃,旋即一下子向前跌去。

      凤栖余光只能瞧见,侧手处白影一闪而过,他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闪电般的伸手去扶。

      可惜,他没扶到。

      ***

      云倾身体发虚的朝着地上一头栽去,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从手臂处传来的一阵轻柔托力,使他虚软的身子得了依靠。

      ——有人把他扶住了。

      他急急的喘了口气,也顾不上身体的绵软,艰难的伸出手,轻轻的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小声道:“师兄,快扶我——”

      话说到一半,便兀的止住。

      那托着他手臂掌心的温度,既使是透过层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它的冰凉。冰冷刺骨的全然不似活人般的,阴寒触感。

      刚刚还在他耳畔回响的哒哒马蹄声和清脆的金玲声,徒然消失不见,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连带着那环绕在身边的阵阵阴气邪风,也似变得平和,意外的带上了点点暖意。

      云倾僵硬的转了转眼珠子,忽的对上一双俯视下来的紫色眼珠。

      那是在人们眼中象征着华贵、神秘的色彩,漂亮的直戳人心。

      男子薄唇轻启,出声接上云倾的话,问道:“扶你去哪儿?”

      他嗓音华丽,音调优雅如同竖琴,由他口中说出来的调子,极具迷惑意味,这世间很少有人不会动容。

      云倾神色明显怔愣了一瞬,本能的回了一句,“去墙边,蹲着。”

      听到青年这番回答,这次换成男子怔了怔,他偏头瞧了瞧扶着的人,低低的笑了笑。

      随即小心翼翼的把云倾扶起揽在怀里,也没去提什么蹲不蹲的,只柔声道:“随我走罢。”

      走,去哪里?

      他觉得有些不对,可是脑中思绪溃散,什么也想不起来,努力甩了甩头才吐出句,“你是谁?”

      “我?”男子见状,动作温和的摸了摸他脸上戴着的素白面具,艳红到似是染了血的唇瓣一弯,道:“是来接你的人。”

      “来……接我的人?”云倾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却被一只凉滑的手给遮住了视线,男子温声哄他,“别想了,睡吧。”

      随着男子尾音的落下,云倾的眼皮倏的加重,在意识被卷入无边黑暗之前,停留在脑中的,只有方才余光扫见的遍地的红。

      见人睡着了,呼吸也似平稳了许多,男子这才有了动作,他一弯腰,极其自然的把白衣青年给抱了起来,动作间行云流水,是说不出的利落干脆。

      男子的这个举动,似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四下消失无踪的马蹄声复又开始哒哒作响,串串金玲随着微风叮叮摇曳,加上远处突然加上的一股唢呐,吹吹打打。

      三者合奏在一起的乐声,让人单单是听了,也能感到喜悦非常。

      周遭跪着的百姓听了,原本嘴边勾起的弧度兀的上扬了好几个度,他们似是笑的……更欢了。

      而伴随着他们唇角笑意的拉大,脸颊边原先浮现的浅红颜色,也缓缓变得酡红,那般浓烈的,简直像谁给他们涂抹了极为劣质的胭脂,再配合上自己惨白的面庞,诡异的,更像是摆在灵堂前的假人。

      这时,假人们却不再安分,纷纷咿咿呀呀起来,伸手把自己身上雪白的衣裳和拴在自己腰间的麻绳通通解下,随手抛进了火盆。

      橘红色的火舌舔舐上布料,缓缓包裹住它们,将其烧成烟灰,于空中飘飘荡荡。

      而后它们像是吸食了什么珍贵的养分,在火盆里猛的一窜三丈高,颜色由橘红,化为了浓烈的,艳艳的红色。

      此时此刻,惨白消退,火红登场。

      放眼望去,百姓们身披大红的、一水的艳色衣服,面上端的是一副喜气洋洋。

      “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在继续,尖尖的嗓音混合在风中,背后映照着一片鲜红血光,竟比将将惨白的,寂静无声的场面,还要可怖上千百倍。

      “……放下我师弟!”在诡异的咿呀声中,凤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指着那个抱着青年就要离去的男子道。

      尽管他现在害怕的腿肚子都在打摆子,但事关云倾,他还是站了出来。

      凤栖不是没想过忍耐一时,等过了这次危机,立马回玄灵道宗搬救兵的。

      只是,谁叫那个被抱走的,是云倾呢?

      人活在世上,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让你抛去理智,感情用事的。

      他只怕还没赶到玄灵宗,他的师弟就没了,那时徒留下他自己,又能干得了什么?那还不如现在出手,要死也就一起死了。

      至少他阻拦过,也尽力了。

      男子闻言,似是耳旁风一般,将凤栖给无视了个彻底,连脚步都没停一下的,直直朝着最中间的位置走去。

      “我叫你放下我师弟!!”见男子理都不曾理自己,铁了心的要带走云倾,极致的愤怒和恐惧突突的刺激着凤栖的神经,让他提剑就向男子冲去,雪白的剑尖直指那人的心脏,想要将其一击毙命。

      “呵——”空气里蓦地传来一声轻笑,上好的陨星石锻造的宝剑,还未靠近男子三尺之距便徒然消融,不过须臾,化为了一滩废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

      凤栖惊愕的表情还尚未在面上浮现,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扫飞,一连撞塌了三堵围墙,才堪堪停下,而后猛的砸落到了地上。

      在“嘭嘭”巨响发出前,男子便体贴的捂住了怀中人的耳朵,朝凤栖淡淡道:“小子,连你师尊都不敢对本座出手,你的胆子倒是够大。”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对他是茫无所知,才敢在他跟前叫板。

      这样想着,男子目光落到了云倾身上,轻叹一声,“罢了,谁叫他是你的师兄呢。”

      他摇了摇头,缓缓走远,抱着云倾上了一辆,凭空出现在队伍最中央的华丽车架,慢慢消失。

      从男子出现到离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侧目看过无关紧要的人,哪怕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比昨天稍稍快了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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