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花眼看流星

3、南下

　　她把这事儿第一时间告诉远在帝都的妞妞。妞妞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
　　“漫漫，你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的，从你入职后第一次跟我说他对你献殷勤，我就猜到你会有今天。不过这也是好事呀，我挺为你高兴的，一把年纪，总算有人要了。”
　　“喂喂，牛小萌，你后面那句话本可以不说的。”郝漫又气又好笑。
　　幸亏妞妞此刻离得远，要是在身边，郝漫直接上手锤她了。
　　爱情是培养出来的，对郝漫来说是。当众示爱后，肖泽越发温柔体贴，凡事都想得齐全，俨然众人口中完美男友的模样。
　　“肖泽太好了，24孝男友啊…”“真是对你一心一意…”这些话不时蹿入耳朵，郝漫心里美滋滋的，初恋如蜜。
　　不过，失落讶异也来得很快。
　　春节前半个月，郝漫无意听部门同事说，肖泽要去广东了，好像是公司跟某外资公司组建了合资公司，肖泽主动申请过去的。
　　“你不知道吗？”同事有点后悔大嘴巴，“我也是听说的。”
　　“哦哦，我听他说过，当时我没怎么上心。”郝漫尴尬笑着敷衍过去。
　　晚上同肖泽一起外出吃饭，她掩藏不了生气的情绪，相当闷闷不乐。
　　肖泽觉察到气氛不对，他放下筷子，“郝漫，我有件事跟你说。”
　　“嗯，你说。”郝漫低头在碗里翻捡着，耳朵敏锐地竖起来。
　　“春节后我就要去渔城了。我也没想到上头批得这么快，我以为起码得拖个三五个月的。当初公司跟vv组建的合资公司的项目，从发起到落地，搞了好几年。我这才申请过去，一个多星期就给我批准了。”肖泽边说边偷偷观察郝漫的反应，就像他平时揣摩其他人一样。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想去呢？批准已经下了，你才告诉我？”郝漫停止碗里翻捡，抬头质问。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交往才两个多月，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你去渔城，我在湖南，这是异地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而且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如果你尊重我，起码申请之前，你要问下我的意见吧！”郝漫有些激动。
　　肖泽沉默了，他单薄白皙的腮部略微凸出，牙关咬紧。
　　“我不认为这件事我有什么问题。首先没有百分百把握，我何必让你挂心，再说，我只去一年，分开一年你都等不了了吗？”
　　“你确定是一年？我知道的是合同三年起签。”郝漫气鼓鼓的，圆脸涨红了。
　　“看来你私下都打听清楚了。”肖泽话语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讥诮语气。
　　郝漫心里一惊，这语气她之前从未听过。肖泽对她，一直是耐心的温柔的体贴的。
　　“好了，别生气了，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的。你放心，无论我去不去，去多久，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要对我有信心。”肖泽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郝漫的手，以示安慰。郝漫像触电一样缩回了。
　　这十几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着，郝漫心烦意乱，纠结如麻。
　　春节临放假前一天，部门人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郝漫整理好所有文件，指针指向七点的时候，最后一个走出办公楼。她给妈妈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的汽车回湘潭。
　　冬天长沙的夜晚可真冷啊，一轮寂寥的月亮挂在天上，四周寂静无声，树好像都被冻住了，再轻再小的叶子都不见一丝晃动。郝漫搓手取暖哈着气，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突然一个人影蹦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郝漫大声尖叫起来，快要划破天空，对面的人也被吓住了。
　　他双手高举，“郝漫，别害怕，别害怕，我是肖泽啊。”听到肖泽的声音，郝漫慢慢冷静下来，扑通扑通的心跳渐渐缓和。
　　她就着路灯一看，确实是肖泽，只是他胡子没怎么刮，头发凌乱，看起来人有点沧桑。她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嘴里问着“你还没走吗？”
　　“我想带你回家，可你不答应啊。”肖泽无奈摊手。
　　郝漫心底突然一丝隐隐的忧伤，为什么他完全不理解我为啥生气呢？郝漫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这里太冷了，有话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她转移话题。
　　“你愿意去渔城吗？和我一起。”
　　这话无异于在深夜中响起了一声惊雷，炸开了郝漫的心。她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过年的时候，好好想想吧。我跟老易打过招呼，如果你愿意去，他可以尽快走手续批准你过去。如果你不愿意...“
　　“肖泽，为什么你做决定，都不会事先问下我呢？”郝漫打断他的话，她快哭了，她心里憋屈得厉害。尊重对方是一件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啊，为什么肖泽不理解呢。
　　“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吗？大冷天的，我专门跑来问你这个事啊。如果不问你，我跑来挨冻干嘛，不就直接替你申请了。”肖泽觉得她有点矫情。
　　“我想想吧。”郝漫不想说下去了，她拔腿欲走。
　　肖泽一把拉住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申请去那家新组建的公司吗？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这么久了，你一次也没有问过我。”
　　郝漫心里一紧，言塞语涩。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晚饭还没吃呢，她饿了。
　　肖泽脸露微微笑意，一把搂住郝漫的肩膀，“好了，去吃饭吧。“这次，郝漫没有缩回。
　　整个春节假期，她都在想着肖泽说的话，思考着自己和他的将来。“唉，为什么人长大了，会有这么多烦恼。”她瞄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依然黑白分明，灵动机敏，只是婴儿肥的圆脸消瘦了不少，渐渐显出紧致的线条。
　　“我都在这里待了五年多了，还是一个小职员。每次来了所谓的机会，我都想着应该是我了。结果呢，关系户一摞又一摞，空降兵一个接一个。我加班加点拼命干活有什么用，我每年得那么多员工表彰有什么用？”
　　想起肖泽的这些话，郝漫心疼了。
　　“去年派我去帝都培训，暗示我升职有望，我傻乎乎地乐呵了半个月，结果来了个不知所谓的人。呵呵，我TM真是个笑话。我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小喽啰能指望什么，不去渔城换个赛道，我这辈子估计就只是混吃等死了。”
　　郝漫没有想到，肖泽对成功的欲望如此强烈，而他对现状是如此地不满和焦虑。她每天看着他乐乐呵呵的，对谁都良善和蔼，以为他没有烦恼，以为他知足常乐。
　　她太不了解肖泽，她想得太简单了。
　　郝妈这几天发现女儿时常发呆，“漫漫，上班很辛苦吧？”
　　郝漫扑倒在妈妈怀里，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爱撒娇，她试探着问，“妈妈，如果我离家到远点的地方去上班，比如渔城，你同意吗？”
　　正在抚摸郝漫头发的手停住了，郝漫明显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僵硬起来。她后悔问出那句话，她太唐突了。她只好一五一十把跟肖泽之间的事全盘托出。
　　郝妈怎么会同意呢，她真心不愿意啊。当初孩子要去北方上大学，她忍痛接受，当得知孩子毕业后找到家门口的好工作，她开心得一夜睡不着。现在回来还没有多久，就要为了一个交往几个月的男孩离家，郝妈内心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她不能明着反对。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郝漫表面上傻傻的小女孩一个，但其实是一个骨子里极其倔强的人，绝对不能激起她的反骨。
　　她问女儿，“漫漫，你觉得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吗？你了解他多少？”
　　“妈妈，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放心，他是一个好人，真的。你知道吗，我现在这份工作，还多亏了他，是他帮我拿下合同的。”
　　听闻此言，郝妈神色缓和了些，但随即冒出个问题，“那是不是说，你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他就看上你了？”
　　“呃，妈妈，咱们不说这个事了。总之，肖泽他对我真的一直都非常好，他是一个谦和体贴的人。”郝漫面露红晕。
　　郝妈想笑，我的宝贝啊，你还是一个孩子，妈妈怎么舍得你离开。
　　“这个事不要着急下决定，漫漫，你的路还很长。先要学会分辨，然后再去信任。几个月时间还不够了解一个人，咱们再看看再等等，好吗？”
　　郝漫繁杂纠葛的心，又被丢进一块石头，荡起层层涟漪，她苦笑着点点头。
　　晚上，她拨通了妞妞的电话，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心境，只有妞妞明白。
　　“漫，我跟你说，这可能是唯一一次你去渔城的机会了。”妞妞说话总是单刀直入，不假思索。郝漫没有想到妞妞会这样说。
　　“你现在太稳定了，离家又近，再过几年，你绝对不想动了，你会永远扎根下去，就像你的父母一样。肖泽可能是你跳脱出来的契机吧，不过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去渔城，如果那份心思已经没有了，你就别去了。毕竟是冒风险。单纯为个男人去渔城，我觉得不值得，他又不是貌若潘安，又不是富比范蠡....”
　　“哎哎，牛小萌，他好歹是我男朋友耶，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虽然嘴巴上这样说，但郝漫明白，也只有妞妞会这么掏心掏肺直言不讳了。
　　她好像一眼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爸妈的生活，就是她未来生活的翻版。平静美好但又缺乏激情，无大富大贵，无穷困潦倒，在央企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你喜欢吗？”郝漫问即将22岁的自己。
　　她决定了。
　　休假结束返回长沙时，妈妈抹泪抱住了她，“我不阻止你啦。你还年轻，有冒险的机会，既然你喜欢渔城，那就去吧；漫漫，关于那个肖泽，不要轻易让自己陷进去，好好保护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郝漫鼻子发酸，紧紧抱住了妈妈，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爸爸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女儿肩膀。
　　而肖泽听到她愿意南下的时候，笑着把她拥在怀里，“我就知道你会跟我走的，相信我，我们的将来一定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