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屏》暮雨子

1、第 1 章

　　冬天的晨曦照进青田县，阮清正跺着脚推开门，伸手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看着门前厚积的雪深吸了几口气。

　　光秃秃的树枝上有几只麻雀在跳。

　　少年搓了搓双手，从屋檐底下拿起扫帚开始扫雪。

　　院外阮毅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件棉被。

　　推开门就瞧见自家小弟正盯着扫帚发呆。

　　“啊清，你呆在外边干嘛，要生了风寒怎么办，赶紧回屋去。”

　　听见催促，阮清双眼一亮，抬起头跑了过去，盯着他哥怀里的棉被一脸惊喜。

　　“哥，你不是去找活干么，怎么抱床被子回来了。”

　　少年巴掌大的脸上，眼睛乌亮，鼻子被冻的通红。

　　阮毅伸手拍了拍棉被，笑得一脸高兴道：“今天我找着新东家了，这是发给咱过冬的。”

　　“真的？那新东家可真好。”

　　阮毅见阮清盯着棉被，便伸手揉了揉自家小弟的脑袋。

　　“走，进屋吧。”

　　随着一声关门，将门口树上的麻雀吓得扑哧乱飞，等屋檐上冒出烟了，又重新飞回来。

　　屋子里阮清将自己脑袋伸进棉被里面，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哥，这棉被真暖和。”

　　听着小弟的声音，阮毅笑呵呵的开始生起了火，阮清身体打小不是很好，平日里什么都是他照顾，自己吃点苦不打紧，就怕小弟受苦。

　　饭菜烧好了，阮清也帮着在一旁端碗布筷，兄弟两一边吃饭一边唠着家常。

　　“小清，我今天找了份内城的长工，工钱不错就是离家有点远。”

　　阮清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心里有些难舍，可嘴上还是说道：“这不是很好嘛，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照顾我自己。”

　　阮毅叹了口气，放下碗筷盯着小弟试探性的问道：“小清，我给你找份活干你要不要去，那活不累，就是伺候东家的少爷。”

　　阮清侧着脑袋，疑惑的重复了一句：“伺候东家少爷？”

　　阮毅伸手抓了抓脑袋，拧着眉毛解释起来：“东家最近要找个书童，说是要年纪小长的干净的，就是给少爷磨个墨，整理整理房间，做个伴读。”

　　阮清点了点头，随即开心道：“好啊，只要跟哥呆在一块，我哪都去。”

　　阮毅见自家小弟答应了，这才重新拿起了碗筷，夹了一块肉放到小弟碗里面。

　　“多吃点肉。”

　　————

　　隔天早上，天还没亮兄弟二人就去了新东家。

　　阮清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鹅毛大的雪花簌簌的落了下来，因为路难走，只能趴在大哥背上。

　　迷迷糊糊他看见前方有火光，走进了才知道这是两个大纸灯笼，上面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是公西。

　　斑旧的大门上，涂满了红漆，阮毅背着他上了台阶，伸手叩响了漆红的大门。

　　“叩叩叩”

　　里面没多久就传来了应声。

　　“来了来了，是谁啊！”

　　“我是昨天新聘的长工，阮毅。”

　　“稍等。”

　　一阵杂乱的脚忙声，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只脑袋，是个年轻的小厮，头上带着顶小皮帽子，两手互揣着，嘴里吸着气道：“你可来的真早，这会老爷和夫人都还没起呢，快进来吧。”

　　说着把门挪开了一点点，阮毅背着小弟连忙钻了进去，待大门一合上，兄弟两浑身都暖和了不少。

　　小厮提着灯笼，然后走在前面道：“你们先去后厨暖和暖和吧，等老爷夫人起了，我再去叫你们。”

　　“嗳。”

　　阮毅应了一声，然后把阮清从后背上放下来，拉着他去了后厨，搬着小板凳坐在后厨的炉火旁，盯着火苗的阮清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毅将他拍醒：“小清，醒醒，老爷和夫人已经起了。”

　　阮清睡梦未醒的被他哥拉着走出了后厨，这一出来，外面的冷意便冻得他打了个激灵，原本的睡意一下就全没了。

　　穿过一道道的门，阮清终于见到了他哥口中的老爷和夫人，这是对中年夫妻，男人稳重，女人仪态端庄。

　　他哥先是拉着他给两位跪了安，这才介绍起来。

　　“老爷，夫人，这是我家里的小弟，今年刚过八岁。”

　　两位盯着阮清打量了一番，随后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识字。”

　　阮清先是拜了一下两位，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阮清，阮是耳朵的那个阮，清是三点水的清，幼时曾跟家父识过一些字。”

　　这老爷一听“哦”了一声，随后笑着问道：“那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家父是乡里的童生，在学堂里给人教过书，前几年因为重病去了。”

　　夫人听了点点头，打量了阮家兄弟几眼，对二人模样都非常满意。

　　“倒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便都留在府里吧。”

　　兄弟二人一听面上顿生喜色，连着给东家和夫人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老爷，谢夫人。”

　　————

　　见过了老爷和夫人，之后府上的管家便将二人各自安排了去处，阮毅被安排到府上的账房做伙计，阮清则被管家带到了公西少爷的书房里。

　　此时公西家少爷还没起来，阮清站在书房里左右张望，心道这房间可真大，那书架比他家的橱柜还要大，屋里摆的家具都蹭亮蹭亮的，案桌上摆的物件没一样他能买的起。

　　在书房里站了一会，阮清半天还没等到公西少爷，就在他冻得脚趾头麻木的时候，书房外终于传来了一阵少年清脆的谩骂声。

　　“别整天像个苍蝇一样围着我转，我都说了我不要书童，整天摇头晃脑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少爷，今天老爷和夫人给您找了个新的书童，现在去瞧瞧吧！”

　　管家不停的劝慰，语气百般无奈。

　　“不看不看就是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娶媳妇，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阮清拉长了耳朵听着，眼睛不停往这门外瞧，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背影从他眼前晃过去，心想着那应该就是东家的小爷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阮清顿时微微有些遗憾，对方竟然没见他就走了。

　　站的越久阮清脚就越冰，屋里的炭火也没点，门又半敞着，这风一吹立马就哆嗦起来。

　　就在阮清冻得快受不了的时候，外面院门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阵极跑，书房瞬间就被人撞开了。

　　阮清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这冲进来的人影给撞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地上瞬间就青了一块。

　　少年愤怒的喘息声传入耳中，阮清胸口正压着一个人，他此刻疼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过了半天少年这才发现不对，自己身下好像压着一个人，起来一脸疑惑的盯着对方。

　　“你是谁。”

　　阮清一脸委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揉着额头道：“我是新来的书童。”

　　少年当即揉了揉眼睛，摆起臭脸呵斥道：“谁让你进我书房的。”

　　阮清看着自己面前红唇白齿的少年，一时被对方的呵斥给吓愣了，自己在这里等了那么久，竟然还被骂了一顿，眼圈不由跟着微红起来，那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哭的无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一愣，没想到这个书童竟然这么快就哭了，而且哭起来连声抽泣也没有，反倒弄的他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你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越说声音越小，随后眼睛又往阮清的脸上扫了一遍，此时那光洁的额头青了一大块，看起来非常吓人，想到是自己刚刚撞倒对方，一时也有些懊恼起来。

　　“你别哭了，我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嘛。”

　　阮清自顾自的掉眼泪，没有理会在前面不停说对不起的公西少爷。

　　最后公西少爷无奈只能将人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朝着屋外嚷嚷道：“来人，给我拿跌打酒来。”

　　“少爷您是磕到哪了嘛，要不要小的去叫大夫。”

　　屋外老管家贴心的问着。

　　“叫你拿来就拿，哪那么多废话啊。”

　　说完伸手去碰了碰阮清的额头，阮清疼得往后一缩。

　　“弄疼你了？”

　　阮清抬头瞪着这位公西少爷，心里则是气愤不已。

　　而被瞪的少年则是一愣，只见阮清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乌黑，含着泪瞪人时，显得特别可怜。

　　可他一想到这是爹娘给他找的书童，脸上神色顿时又变了，收回手气呼呼的坐回案桌前，愤怒的将那些书翻来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