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与均棋]穹顶之下》玫瑰的女儿

3、第 3 章

　　五
　　有关冬天的记录说，一切归咎于核武。人类互相倾轧，终于制造了寒冷的末世。
　　而幸存者回忆中，那一日，神的手拂过，将百乐门、银翼牌汽车、闪着荧光的树丛，都化为虚无。人类茫然地站起来，因为过度悲痛而没有言语，是谁开启了潘多拉之匣？是谁带来的冬天？是谁敞开穹顶，说，来吧？
　　反抗军说，小心你的敌人在暗处。
　　反抗军说，我们将牺牲，而人类精神永存。

　　均朔011号找不到那个疯子了，像疯子和他的言语从未出现过。
　　‘当时’的招牌一夜被拆下，无花果委地，再没有人从上面经过。
　　醉后和他谈天说地的前音乐剧演员、‘当时’的主人，也消失了。
　　他感到寒冷。

　　内网新闻播报宣布又抓获了一批反抗军，他全面检索，没有找到郑棋元的名字。
　　他完成在中心的工作，下班回到自己的寓所充能。穹顶定期暴雨断电，到处一片晦暗，邮箱显示有内容物。谁会给他寄东西来？一张没有封面的CD孤零零躺在铁壁中，他拿起来，感受到温度。

　　他知道他连接着全知系统，他所见即系统所见。他知道寄专辑来的人想要他打开。
　　于是他断掉连接并打开了。

　　“我和均朔的相遇，本该更晚发生——”叙述者面对镜头说。
　　“但是就这样相遇了，真的好神奇。”
　　他的眼睛明亮，五官端正，世间至美丽之物，一只蝴蝶，一块琥珀。
　　“最神奇的是他跟我说，六年前他就见过我。所以我想，哎，这个家伙，我要对他好一点。”
　　画外音说：“是我一定要来见到你好吧。郑迪——”
　　“你知不知道你多可爱？”

　　叙述者被话语惊得一跳，然后镜头黑掉。再下一帧是戴着Air Pods的同一个人。手机反光可以看见半缸烟头，叙述者挡着眼睛不让人看见他的眼眶，那里盈满泪水。他说，“我真的想回去。”“我好想回去啊。”“那个夏天。”
　　画面再次黑掉了，有微弱的呼唤，郑棋元在呼唤：“朔朔··”
　　011号竭尽全力去触碰画面，那个人当然看不见他。他只是在黑暗里声声唤着，却始终没有回音。

　　镜头视角转换，不再是自拍而是一处舞台。这一处是手持设备，因为没有联网而没有在资源库里被找到过。一个站着的人，拉近了可以看到是梦见过的银白色大衣，流苏领结，花枝繁盛。他静静闭目在舞台中央站着，凤凰的虚影飞掠而过。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什么／拨开尘雾和泥土／或是梦或是我”
　　录音效果和剧院的空旷造就混响，忽然响起的女声磅礴，几千年的金色尘埃腾起。太阳不是人造的，他们的歌声就是太阳。穹顶从未存在，他们的歌声早已穿越穹顶。
　　镜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台上的人泪流满面，镜头也轻轻在颤抖。

　　结束之后，郑棋元又拿起了话筒。
　　“欢迎来到…集会。”
　　男人像是第一次有机会讲这段话，不太熟练，但很快进入状态，成为很好的主持。
　　“我是郑棋元010号。”
　　“因为举报和间谍混入，明天这个地方会被销毁…我也会。新的郑棋元011号会搬到下一个约定好的地点，在那里，我们继续相见。”
　　“反抗军意志不灭，人类精神永存。”

　　“对了…集会结束之前，我给大家唱一首新的歌。”
　　他轻轻唱起来，宛如天籁。

　　“我是蝴蝶飞过沧海／没有谁停在千山
　　我是海浪追逐翅膀／一切都归于港湾
　　我是爱是美／是没有记载的传说
　　我是无望伸出的手／握紧我让我生活”

　　他轻轻问，“均朔，你听到了吗？”

　　六
　　小均朔，均朔011号。希望你看到消息时，雨已经停了。
　　这里有一个公开的秘密要告诉你。

　　你的原型是最初的反抗军领袖，从冬天到最后一刻，他从未投降。
　　在失去战友的悲痛里，均朔002号进入我们的视野。起初它成功了…而后我们知道了，穹顶制造了成批复制品，以此瓦解反抗军。
　　作为反抗，棋元002号诞生。对我们来说，人类并不死于最后一具人类躯体的衰老，而死于精神的失败。我们相信，反抗军意志不灭，人类灵魂永存。

　　我们的两位前辈，现在都安眠在南方，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而我们会继续战斗直到胜利。
　　我们必将胜利。

　　另：你的原型，他是一个太好太好的人。
　　他存在而被封存的意志，总会以某种方式觉醒。

　　所以不要难过，这只是均朔011号和棋元011号的一次失散。
　　在更高的永恒里，我们将一次次重逢。

　　七
　　系统观测到均朔011号拿上长柄银色雨伞，没有按照休假计划在公寓充能。
　　系统规划路线提示。

　　系统观测到均朔011号在去往文化中心的路上加载了未知来源-程序-军旗。
　　系统发出风险预测，建议安装防火墙。011号表示放弃。

　　系统观测到均朔011号穿过文化中心来到高塔广播区域。暴雨断电，众多装置处于休眠。
　　均朔011号接入控制区域，输入权限密码。
　　系统发出严重警告。

　　全穹顶网络人类用户同步接收《冬眠》时，均朔在广播中心玻璃廊窗向下望。
　　不会有直接的觉醒，不会有春风掀起，但人类的历史正是一次次蝴蝶扇动翅膀，无关紧要的地方掀起巨大风暴。
　　歌里唱道：“冬天过渡来年，春天终花开。那一天，我看见，我醒来，从冬眠。”

　　我想我早已知道你的答案，当我想到你从未变老。
　　这一次让我做你的蝴蝶，永生永世，穹顶之下的蝴蝶。
　　请你给我竭尽全力的盛放，给我祖先许诺的春天。

　　在无边黑暗中，巨大的计算机恢复电源重新醒来。
　　它们被称为超脑。

　　穹顶历19年12月7日，
　　超脑们看见美，
　　看见天穹炸裂。

　　一切都成为星尘。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