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53、身世（1）

　　最初，漪清的衣帽间冷清得没有一点人气。
　　随着她添的首饰，化妆品，漂亮裙子越来越多，房间好像充满她的气息。

　　而她最珍藏的还是属于过去的回忆。
　　柴隽送她的简笔画，他们一起在望州广场拍的照片，刺猬公仔，三箱扫晴娘，当然，最最重要还是她从家乡带出来的关于成长的所有回忆。

　　她捏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出神，听到柴隽的脚步声，连忙把照片塞到一张唱片下面，捡起她和柴隽在望州广场的合照。

　　柴隽推开门，进入衣帽间，房间就显得逼仄起来，他的影子落在漪清身上，脸色和平常不同，有点说不清的激动。

　　见到漪清手上的照片，面色顿时垮下来，用受伤的眼神燎了漪清一下。

　　漪清连忙放下手里的照片，有点哭笑不得地哄人：“怎么了？你长这么好看，还不许人看了？”

　　柴隽拾起相框，照片里的他才二十一岁，白色T恤和藏蓝色牛仔裤挂在身上，青春逼人，从后面搂着漪清的腰，下巴支在她肩膀上，怎么看怎么让人嫉妒。

　　“你喜欢他？一脸青涩，有什么好看的？”酸言酸语，醋味冲天。

　　说完，要把相框扔到垃圾桶里，漪清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见他真的要扔，急急抢到自己怀里，怒瞪他一眼：“你别太过分啊，自己的醋都吃。”

　　柴隽扫了一眼照片上的自己，面不改色地说：“你盯着他那么久，平时也没见你盯着我看。”

　　漪清心知自己随手捡起相框让他误会了，又不知如何解释，索性将错就错，举着相框问：“那你说，照片里的漪清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这问题的难度不亚于“你妈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柴隽宁愿她问先救谁，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漪清。

　　“都好看。”刚才腾起的醋意顿时被强压了。

　　他为难地盯着照片上的漪清，无论何时，对着漪清那张脸，他都很难说出难听的话。

　　“不行，必须要评个高低出来。”漪清不依不饶地追问。

　　要是搁平时，她不会这么作，今天柴隽随便吃醋可惹着她了，非要治治他对着二十一岁的自己都要吃醋的毛病。

　　他后退两步，清俊的脸上一片犹疑和忧虑，生怕自己说错话，漪清会不开心。

　　见他被难得要冒冷汗了，漪清也没继续咄咄逼人，毕竟是自己爱人，又不是仇人。

　　她收回照片，戳了戳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教育他：“知道这种问题无理取闹，就别瞎吃醋，难看。”

　　柴隽趁机捏住她手指，放在薄唇边，亲了亲，她要躲，他偏不让，亲到她手背上，温热宽大的手掌，一路向上，握住她白皙后颈，不轻不重地亲她颈间的一颗淡红色小痣。

　　她颈间被他热热的鼻息蒸得红透了，偏他还在她耳边低语：“不难看，永远都会为清清吃醋。”

　　这一吻寻常又不寻常，柴隽就像他们养的那两只亲吻鱼，逮着机会就想亲她，太寻常了，不寻常在她的心不在焉。

　　她心里还记挂着在奕淙家里无意中看到的那张老照片。

　　他外婆让他帮忙修复有点模糊的老照片，他妻子帮忙整理，摊在客厅小几上，她无意间就瞄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张脸和她唯一珍藏的幼儿园毕业照上的自己一模一样。

　　那是她关于童年的唯一印象，五六岁的事儿她都忘光了，唯独这张照片一直想方设法珍藏。

　　*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漪清心里一直记挂着老照片的事儿，逛商场，替柴隽选礼物时，竟然又偶遇了奕女士。

　　上次在隽清科技，她不小心撞到奕女士，那时只觉得她好美，好有气质，又很有魄力的样子，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跟她扯上关系。

　　漪清目送她走进一家奢侈品店，动了动玫瑰唇，想跟她说说话，终究还是没开口。
　　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面对自己的身世。

　　她心事重重地路过一家家奢侈品店，店门口的招牌流光溢彩，一尘不染，映着她愁容不展。

　　望州百货商场很大，漪清绕了一圈，又在星巴克店门外撞见奕女士，她眼睛亮了亮，继而眼底光彩又熄灭了。

　　奕女士态度听冷淡，但到底没装不认识，跟她打招呼：“你，是柴隽女朋友？”

　　漪清偷偷看了她一眼，怕她觉得被冒犯，又飞快移开，听她跟自己讲话，按捺住激动，假装镇静：“嗯，我们还没订婚。”

　　话音落，她有点懊恼，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些什么，忽然扯到订婚，是脑子里太乱，开始胡说八道了么。

　　奕女士哪知道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冷淡地点头，要走开，漪清却叫住她：“能不能请您喝杯咖啡？”

　　奕女士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点头了，她今天一身浅灰色休闲风衣，一看就知道是工作之余，出来放松，还要被漪清逮着请咖啡，心里到底是不愉快的。
　　尤其，漪清还是柴隽，她最讨厌的人的女友。

　　两人落座后，漪清点了热可可，奕女士点了杯摩卡，漪清还没开口，她就打断她的话：“如果你想替柴隽说情，那很抱歉，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漪清想起她的遭遇，鼻间一酸，眼睛里也跟着有了泪意，耳边响起奕淙的话。
　　她当时问老照片上的小男孩是谁，奕淙说是曲先生，曲思情的养父。

　　见她眼睛微红，奕女士便咬着舌头，咽下所有的狠话，心微微抽痛着，扯了张纸巾，温柔地给她拭泪：“我讨厌他，又不讨厌你，你哭什么？”

　　相反，她一看这女孩就很喜欢，并不忍心迁怒她。

　　漪清忍住泪意，狠狠喝了口热可可，遮掩自己的情绪，不安地用余光看她：“想我妈妈。”

　　奕女士的眼神更温柔了，细腻的拇指亲昵地划过她脸颊颧骨，轻笑出声：“你喝个热可可，唇周都是奶胡子。”

　　“跟我女儿喝牛奶的方式一模一样。”

　　漪清低垂眼眸，避开她的目光直视，神色微暗：“我不喜欢喝牛奶。”

　　“她也不喜欢，”提到女儿，奕女士叹口气，好像陷入很久远的回忆：“但她有个怪癖，喜欢奶胡子，不仅喜欢自己的，还喜欢别人的。”

　　她脸上露出的笑意几乎要让漪清不忍心了，按捺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她接下来的话，让她脱口而出的冲动烟消云散。

　　“她经常抓着柴隽，喊他哥哥，要他喝牛奶，要吃他的奶胡子，都怪柴隽，怪他们柴家的烂事儿，害了我女儿。”

　　她越说越激动，差点摔杯子，在漪清面前快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星巴克里很安静，听到这么高嗓音的说话声，店员很快走过来，问她们需要什么帮助。

　　奕女士喘了两口气，仰着头控制情绪，跟店员道歉后，又跟漪清道歉，漪清却不敢受她的歉意。

　　她一直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她，怕泄露情绪。

　　见她这么痛苦，漪清内疚得无以复加，握着她又白又暖的手，连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希望你别怪我。”

　　漪清主动走到奕女士那边，抱了抱她，趁机拔了根头发，然后抱着她，呢喃着对不起。

　　奕女士正为她的失态内疚，见她一直说对不起，以为她在替柴隽道歉，忙着安慰她：“我怪柴隽，又跟你没关系，哪怕你们结婚，也欢迎你找我。”

　　漪清移开跟她接触的目光，愧疚难忍，不用检测，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妈妈。
　　她道歉，因为自己要真是她女儿，不会选择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奕女士问她曲思情的事儿，漪清深深看了她一眼，劝道：“您别管她了，您给了她那么优渥的生活，她自己不知足。”

　　要是别人这样跟奕女士说话，她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漪清这么说，她甚至打心眼里觉得这女孩是为她着想，为她好，着魔一样。

　　更魔幻的是，她竟然跟她聊起了曲家，说起了她丈夫，两人聊了很久，最后漪清还劝她：“如果您不幸福，就跟他离婚吧。”

　　奕女士心底忽然冒出一股怒火，心说你懂什么，我等着自己女儿回来，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爸爸是谁。
　　不然她一回家就没有爸爸，多可怜。

　　但那股火，对着漪清的脸，她清澈的眼睛，就是发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她说话时候，眼睛在告诉她，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也许是因为她很像自己记忆中的女儿。

　　她憋着火，皮笑肉不笑：“哪有劝人离婚的，我也没劝你和柴隽分开。”

　　漪清看了她一眼，心说，我要真的是你女儿，别说劝我们分开，你恐怕会想杀了柴隽。

　　见她生气了，漪清没再继续说，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奕女士出门时还拉着她进奢侈品店，送了她个kelly薄款手包。

　　漪清推拒不过，心道，这也是下次找她的借口，便收下了。

　　她捏着自己包里那根被塑料袋裹住的头发，深深吸口气，祈祷自己的亲生母亲千万别是奕女士。

　　这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