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11、苍耳（3）

　　所谓折磨，最开始她想得很可怕，皮鞭，蜡烛，小黑屋在脑子里徘徊，吓得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柴隽只让她每天中午送饭到公司，晚上准备好一餐。

　　隽清科技在繁华热闹的CBD，没有在地处偏僻的人民湖附近的工业园，简直帮了她的大忙。
　　要是抱着三菜一汤坐地铁6号线穿越半个城去送饭，可不就跟上刑场一样么。

　　出了地铁站，远远就能瞧见“隽清科技”四个大字，雄伟有力，高高盘踞在大厦上方，仿佛昭告着公司强大的财力。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走进了看，隽清科技的logo竟然是苍耳的简笔画，而且很像她当年随手描的画。

　　之前她就听祁薰说隽清科技的logo是苍耳，却没有在公司大厦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展现出来那么震撼强烈。

　　白皙的手臂忐忑不安地环着饭盒，她耳根都红透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拙劣的画技要展现在全世界的面前。

　　太羞耻了，画画又不是她的专长。
　　都怪自己当年随口胡诌自己喜欢苍耳。
　　那时，漪清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话，没想到柴隽记在心上。

　　盛夏的一天，柴隽难得休息，她也没出去唱歌。

　　柴隽高瘦颀长的身躯缩在小书桌那里，小出租屋里还没有空调，漪清热得扎着丸子头，叼着巧克力味雪糕，他毫无热意地在那边写写画画。

　　“画什么呢？”漪清拿了一根他喜欢的薄荷味冰棍碰了又碰他的唇逗人，见他唇被冻得鲜红，心里颇为自得。

　　画纸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Q版刺猬，俏皮灵活小样儿颇有点漪清的神韵。

　　“这是我？”漪清嘴里是巧克力的甜味，也许是凉得过头，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不，这是我。”柴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嘲笑她眼睛深度近视。

　　漪清舔掉唇角的巧克力渍，不服气地脱口而出：“你那张冰块脸有这么可爱？”

　　被冰块脸三个字刺激到的柴隽顿时垮着脸，欲言又止，瞅着她：“变这么快，之前还夸我……”

　　虽然并不想跟可爱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但话只要从漪清口中出来，他都喜欢听，怎么也听不够，要记在心上，反反复复咀嚼，方得满足。

　　漪清眨眨眼，在他半张侧脸上盖了个淡淡的巧克力唇印，他顿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语气颇为真诚地规划着：“将来我们结婚，请柬就两个吉祥物，刺猬和苍耳。”

　　“苍耳？”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漪清回不过神，“刺猬是你，苍耳是我？”

　　柴隽眯了眯眼，目光锁住她，仿佛在斟酌她的神色来验证她到底说没说谎：“你喜欢苍耳。”

　　“对，”漪清悄悄拍心口，看来话真不能乱说，尤其是对着柴隽这种性格认真，把你所有话都当回事儿的人。

　　他也不多话，修长炽热的手臂环着她，像着珍宝般爱怜占有，画笔送到她面前，热烘烘的男性气息在她耳边：“你来画苍耳。”

　　画技拙劣的漪清苦苦思索着苍耳的模样，随手下笔，就有了如今隽清科技的巨大logo，简直是人生之耻。

　　漪清捂着脸走进隽清科技的大门，尽管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那时她的拙劣画技，但想到那株丑萌丑萌的苍耳，尴尬极了。

　　不知道整天进进出出隽清科技大厦的白领们到底以什么心情看待这个丑萌的logo。

　　隽清科技财大气粗，买下整幢大厦，走进去后，漪清的尴尬有增无减，到处都是柴隽当年随手画的刺猬。

　　这只刺猬成了游戏男主角卷卷，不知道谁起了个这么羞耻的名字，柴隽竟然也答应。

　　大堂的等候区米色沙发上都放着卷卷的抱枕，墙纸估计也是定制的，印着那只俏皮的小刺猬，除了地毯，到处都是刺猬的痕迹。

　　漪清尴尬后有点恼怒，心想，他倒是画的好，不知道多少人夸这刺猬可爱，我画的苍耳丑丑的，放在一起对比，怕不是要笑死人。

　　*

　　踌躇片刻，漪清还是硬着头皮抱着饭盒到前台登记：“您好，找你们隽总。”

　　前台小妹惊讶了片刻，神色仿佛在说“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人”，她回过神，送上甜美的笑容：“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还没拿出柴隽给她的名片，只听一道尖酸的冷笑声：“保安呢，这个月都第几个了，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是曲思情呢？”

　　是个高挑的年轻女孩，颧骨也高高的，脸尖得跟锥子，一脸刻薄相，两片薄薄嘴唇说起来话来，跟发射子弹一样，让人招架不住。

　　但漪清只记住了曲思情三个字，对呀，她怎么忘记了曲思情也在隽清科技，跟那谁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她忽然脸色苍白，对方得意得很，心里舒服了，要指挥保安将她赶走。

　　“谁……谁敢动她，立刻，从隽清科技，滚出去。”

　　忽然横插的一句话，漪清抬头见故人，一脸喜悦，刚才还嚣张的人却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喊了句：“瓴总。”

　　高瓴人如其名，是隽清科技管理层的高岭之花，算法大神，很少和人说话，在公司都是幽灵般的存在，除了出没于技术部，经常见不到人影。

　　现在，他主动开口训人，连前台妹子都惊得合不拢嘴，谁都知道CTO高瓴不爱跟人接触，更别说主动护着谁。

　　“好久不见，”不爱说话的高瓴紧张得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只能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礼貌得体，“漪清。”

　　他咳了咳，担心自己怪腔怪调，有点结巴会吓到人，对恐人症来说，跟人说话好像是当着万人演讲，跟曾经喜欢的人说话，对方就像握着一把刀，一个眼神都能剜他的心。

　　“师兄，”漪清早就做好跟他重逢的心理准备，但四年的时光也很漫长啊，乍一见故人，有些激动。

　　“刚才，吓到你了。”高瓴不自觉地挠了挠黑西裤裤缝，语调紧张，好像对面这人是自己最害怕的毕生之敌。

　　“啊，没事，”漪清不以为意，这事儿她有经验，只是乍然听到曲思情，愣了会儿。

　　柴隽的脸稍显稚气的时候，已经帅得天天有女生上门跟她理论劝分了，更何况现在又添了成熟的魅力，身价不斐，可不就是块人人都想叼一口的肉么。

　　“她们不配，”高瓴还是觉得气不顺，冷冷笑了下，“不配，在隽清科技，为难你。”

　　漪清被他疾言厉色惊到，倒没想着四年不见的师兄竟然会这样维护她，毕竟他们当年初见时还挺不愉快，于是哭笑不得：“师兄，你言重了。”

　　“不，我言轻了，柴隽，也不配，没有你，就没有隽清科技。”

　　这话听得漪清像被人钳住脖颈般，呼吸□□，心头一跳，海潮般起起伏伏，慌慌地眼神飘浮，悄悄打量着高瓴的神色，心道，他是不是知道了。

　　零零碎碎的记忆猛虎回笼，冲击得她有点站不稳，柴隽疲倦的面容，曲思情看她时候微妙的笑容，光影般一一闪现，最后定格在柴隽他母亲清冷骄矜的脸上。

　　他母亲告诉柴隽，也不会告诉师兄，他们一个是谈笑有贵妇，往来无白丁的柴氏夫人，一个是连跟人说句话都红透脸的恐人症，想必没有交集，是她想多了。

　　漪清深吸口气，面不改色，嗓音轻柔地问：“师兄，我不懂。”

　　高瓴是不善言辞的，往往别人跟他说十句话，他才能憋出一句话，这还是面对熟人的状态，如果是陌生人主动跟他说话，他恨不得立即跳起来跑路。

　　他也知道自己嘴拙，顿时急得没办法，连连解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跟柴隽合作。”

　　原来是说她当初拜托师兄加入隽清科技，跟柴隽一起创业的事儿。

　　漪清松口了口气，心头那块石头搁平了，假装从容地顽笑道：“别这样说，隽清科技没我才发展得好呢，你们这现象级名人挺多的。”

　　“你，在意曲思情。”他说话缓慢，常常辩不赢人，但他的话向来直透人心。

　　谁能想到，刚刚重逢，漪清竟然就被师兄看穿心思，直刺心脏最痛的伤疤，而柴隽竟然那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假假真真，实在看不懂。

　　“我有眼睛，和耳朵。”
　　并且一直注视着你的表情，倾听着你的呼吸。

　　刚才听到“曲思情”三个字，漪清呼吸顿时乱了，眼神空空，脸色微沉。
　　高瓴抿抿干燥的唇，想说些话安慰漪清，也张不了口，他连自己的心意都说不明白呢。

　　可惜漪清强颜欢笑着否认：“没有，人家是曲家大小姐，我是个落魄唱歌的，有什么资格在意？”

　　高瓴摇摇头，深恨自己嘴拙，没法安慰，要是像孟烨那只狐狸一样油嘴滑舌，至少能吐出些甜言蜜语。

　　而他只能默默接过漪清手里的饭盒，轻言细语说道：“我带你，逛一逛。”

　　“可我要送饭。”漪清想拿回饭盒，不想继续给师兄添麻烦，师兄是很温柔的人，但她自己有分寸，绝不因为他的温柔就得寸进尺。

　　“十分钟，饿，不死他。”高瓴平时跟谁都不讲话，但漪清是特殊的，见到她就很有倾诉欲。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隽清科技高岭之花带着个漂亮可爱的年轻女人到处逛的消息传遍了整幢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