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17、东三街之战2

　　朝着那块被天光照得煞白的方形出口，他们步履不停地跑了几分钟。方形轮廓越来越明晰，然后陡然间，白光晃晃刺入双目，两人回到了人声喧腾的医院一层。
　　来时的热闹场面依旧，可能是到了午饭时间，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都围着几个中心聚成一团，席地而坐，像杂乱分散在四处开午餐会。
　　彻和F049顾不得缓上一口气，在人群中勉强循着能落脚的地方一路穿行，要去和楼上的145支队会和。
　　一个单手捧着食盒，单手拿调羹，邋里邋遢的白大褂在他们面前走过，食盒里黄白色的糊状麦片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味。
　　他以调羹为剑，正和对面一个棕色脸庞的男人比划理论。

　　“薛大海，你上季度不是在主高塔里享福么，有这本事，这季度怎么就跑到医院里做窝囊废，不去外面打怪？”

　　棕脸男人摇摇头，无奈道：“在上面安稳地做了两个月人，再看到外面那些吃活人的，反而怕得不行，胆子没以前大啦。”

　　“啧啧啧，我看你这是一享福就贪生怕死了？”

　　“哎，早知道现在怕成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去主高塔了，一上去哪还下得来，这不是硬生生把超度的人重新往地府里拽么，要谁谁服气呀！”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肥胖女人插嘴：“我看你是贪得无厌，能去主高塔住已经算你走运了，难不成还想一辈子住那里？我们都是打打杀杀头顶刀子做人的命，别做清秋大梦啦！”

　　“切，你说这话脸疼么，窝在这里做医生的，打打杀杀轮得到你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胖女人本来就爱斗嘴，这一句立刻撞上了枪口，“有本事你也混出个执照啊，没本事在这里倒什么酸水！叫你以前在主高塔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学习，医疗术一看就没及格，光顾着吃了吧！”
　　棕脸男人突然被揭了短，一张脸涨得黑中带红，立马服了软，大概以前在死地外面也常常受气，一看就当了多年妇人嘴皮下的手下败将。

　　胖女人不依不饶，伶牙俐齿像上了膛，“就说你们这群粗人，活命不光得靠肌肉，还得靠脑子！现在还能出去杀那些畜生，年纪大了怎么办，没点真本事，迟早被叼走吃了！”
　　一群男人被她说得心堵，但都觉得话粗理不粗，只能憋屈地对着啃了一半的干粮低声骂娘。

　　F049紧跟着走在前头的彻，冷不防被旁边一个摊主人拦住了。
　　摊主人是个半老徐娘，麻杆似的身材自诩多情地拗着，一头长发在脑后绾了个风骚散漫的结，尖尖十指掐着一只脾气不大好的瘦猫，正有一下没一下搔着猫脑袋。F049暗自惊讶死地居然还有猫。
　　“小娘，脸生得好俊，好一双杏眼哟，哎，可惜大好的女孩子出去了不是破脸就是断鼻子。放在那群粗人倒不打紧，可惜了这么好个小娘......”
　　“我还没出事呢......”F049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出了事还来得及吗！我这里专门配涂脸的药膏，女孩子家家再怎么说也不能不顾脸，还有防晒功能呢......哎哎，别走嘛！”

　　半老徐娘正要去拉F049的手臂，怀里的瘦猫突然睁大了两只碧绿猫眼，喵呜大叫一声，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哎哟哎哟，这倒霉孩子......”女人说着欠身去追。
　　好像就在这么一瞬间，广播骤然响起。

　　“紧急通报：
　　坐标东三街医院，检测到有丧尸入侵，危险等级：高危......”

　　人群像一下子浸入液氮，一瞬间所有人都凝固了，一双双恐惧的眼直直转向医院大门。
　　靠近医院入口的地方最先爆发出尖叫，尖叫声像核爆气浪一样层层席卷整个一楼，人群开始疯狂流窜，都往楼上跑去。

　　广播还在继续，
　　“需求：清洗
　　武器推荐：MPSAA-12自动□□，内格夫5.56mm轻机枪
　　其他装备推荐：无
　　队员推荐：普通战士
　　请无作战经验和战斗准备的分队立刻撤离。
　　请进击高塔的分队做好战斗准备。
　　高塔管理员温馨提醒：各分队请量力而行，杜绝送人头行为。
　　呼吸！
　　活着！”

　　“怎么不往外逃啊！”F049在骚乱中艰难地抓住彻的手，焦急地大叫，但声音像石子入海，入目尽是狂奔的人，惊惧扭曲的面孔。
　　“你看看出口。”彻道。

　　F049看见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丧尸，还是这么大一片丧尸群。
　　他们是会动的尸首，浑身死鱼白色，坍缩的眼球淌着腥臭的脓水。他们体无完肤，脸庞、四肢、破烂衣衫下露出的寸寸皮肤，都豁着灰青色或是黑色的伤口，血已经流干了或是凝固了，伤口覆蛆，关节僵硬扭曲，□□发黑的脚在地上拖行。
　　他们瞎了，吸引他们的是气味和温度，以及人群中蔓延的尖叫与疯狂心跳。
　　心脏，鲜活的，恐惧的狂跳。

　　F049明白了，出口早已被大片丧尸堵住，完全逃不出去。
　　丧尸五识不全，行动迟缓。单个的丧尸并不可怕，但偏偏他们是群居动物，从不讲江湖道义，且一直都是倚多取胜。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血肉撕裂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哭吼。只怕不多时，一楼就会横尸遍地，拔起一座尸山。

　　人群中不乏抽刀上膛准备反击的人，奈何医院的情况实在特殊，人类密度太高，杀伤性武器根本舒展不开手脚，扫射易误伤无辜。有些战士意识到这一点，纷纷收起枪改拿刀剑，但近身战如同杯水车薪，丧尸群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
　　摊子四处倾倒，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跑得最快，连滚带爬地推搡着，脚跟脚背交叠，四肢扭打在一起，疼得龇牙咧嘴的人们还在夺路狂奔。
　　眼看着节节败退。

　　彻拉着F049顺着人潮后退，传呼机里传来楼上145支队的动静。

　　“怎么这么倒霉！不是说医院最安全吗！？”最先听到的是陈平崩溃的声音。
　　“冷静！”周泽仁怒喝，“大哥，我们在四楼，下面情况怎么样，逃得出去吗？”
　　“逃不出去了，你们快往天台走。等外部支援希望不大，丧尸群数量太多了。让我和丙说话！”
　　传呼机很短地安静片刻，然后是丙爷的声音，“我在。”

　　“你说过的机关，应该怎么触发？”
　　“这家医院具体设计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甲设计机关有自己的原则。不是主高塔的地方一律只设一处机关，不会浪费资源。还有触发机关没那么玄乎，老式机关都有操控台的，找到了就行。”
　　“如果等到机关自动开启呢？”
　　“甲不是什么善人，等到自动开启的时候，大概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处机关，还不知道操控台在哪里。”
　　“对，”丙的声音虽然焦急但并不绝望，不愧是在死地呆了十五年的人，“找到操控台需要技巧，我知道甲他擅长布防和战术谋略，机关一般设在他认为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地方。”

　　彻眉心拧出一道深沟。他上过军事理论课，最后一道防线的划定因人而异，凭猜完全是在赌博，不猜就得大海捞针。

　　一旁的F049突然冲传呼机问道，“这幢医院最开始2到6层就是据点区吗？”
　　“是啊，怎么了？”

　　据点区，集市区，地下一层......她吸收了所有线索，只言片语像杂乱无章的线段在脑海里翻飞。随着她合眼，轻轻吐息，那些线段沉落，彼此相连。
　　越是紧要关头，F049越是平静，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如五六年前的学生时代，还在考场上的她，交卷铃响时心率永远不会超过90，从容写完“证毕”二字，心如止水。
　　眼前的血腥乱象，不过是一张白卷而已，填满就行了。

　　她猛地睁眼，对上了彻的视线。
　　“你也想到了？控制台的位置。”彻问。
　　她点了点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地下。”

　　若诚如丙所说，机关师甲草菅人命，非紧要关头不发动机关。偏偏2到6楼的据点区人口密度最大，吸引丧尸的可能性最高。那么在他的预设中，恐怕2到6楼的据点区人都死全了，等丧尸跑到地下的时候，机关才可能被触发。
　　把最重要的操控台留在地底，无疑最安全。

　　这一切推理在脑中成型不过数秒，两人立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彻叹了口气，“问题是...”
　　“怎么找到操控台。”F049接道。
　　方才为了找药，只是粗浅地探了探地下一层的一条主干道，两人就已经体会到地下是何等复杂宛如迷宫。

　　思索无果，祸不单行。突然一个人形猛冲过来，把F049从彻眼前冲散了。
　　挣脱了彻的她被淹没在攒动的人海里，可不管她喊得多大声，都像溺水的人在水里吐出一串串气泡，无声无息。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彻焦灼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F049！”

　　这一声大吼，五米开外一个身影回眸：“你叫我？”

　　彻愣住了，应声的女人长发支棱着，面目灰败，扭曲的嘴唇上浓腥的鲜红流淌，暴突的双眼流着脓，分明是在盯着他的方向，“是你叫我？”
　　可那是一个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