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八 璇影入梦，青峦赴终局 ...
-
踏入尊神坛，顿时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中。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脚下才再一次有了真实感。
“这儿是……月牙村？”菱纱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绿洲说道，“可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啊……”
“那个……是因为……”见已经不能再瞒下去了，我吞吞吐吐的把盗取水灵珠那件事说了出来。
“啊？你为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们啊？”菱纱有些失望地责备我说。
“妖界看不见了……梦璃她……真的走了……”天河望着空空如也的天空，悠悠的叹道。
“天河，你别难过了……”菱纱安慰他。
“以前在山上一切都很自在，爹对生死离别也看得很淡……”天河继续说道，“但我现在不一样了，也许这就是伤心吧……”
“天河……”菱纱低声叹道，“……至少，还有另一个‘梦璃’陪着我们，就算……她也只是一场梦……如果……如果在琼华派和幻暝界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也能像做梦一样，醒来之后发觉全是假的，那该有多好……”
“人生已如枕梁一梦，我们所以为的‘幻境’，说不定仅是梦中之梦，生死则是一场更大的梦。”紫英悠悠的说。
“紫英……？”菱纱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以前宗炼师公说过的话，历经这么多事，我才明白其中的那种无奈……”紫英解释道。
“你们……我不懂，人活着，还分什么真的假的？梦璃走了，我心里难过，一定是真的，怎么会有假？还有接下来要去做的很多事……如果这些都是梦，干嘛还要做？”天河不解的质问道。
“生死则是一场更大的梦……吗……？”我低着头，低声重复着紫英刚刚说过的话。
当我无能为力的瘫倒在原地，亲眼看到归邪与怀朔在眼前死去的时候，那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幕在脑海中飞速的闪过……曾经，那个本该是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却甩上那扇血迹斑斑的门，弃我而去……任凭还不谙世事的我如何哭喊，也不曾停下……曾经，我也如刚才那般，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离我而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的怀里一点一点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如今，明明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却依旧不能改变……只是一场梦吗……这些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吗……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我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吗……”我低声说着，不知不觉中，竟带有一丝啜泣的声音。
“子落……你……”菱纱惊讶地望着我。
“明明我知道的啊……明明我什么都知道，明明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越说声音越大。
“子落……你别这样……”菱纱劝道。
我却打断她，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我想改变……明明那么努力的去做了，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梦璃走了，怀朔和归邪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这么没用……为什么什么都不曾改变，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不觉间大喊出来。
“子落……”紫英有些痛苦的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失控般痛苦的抱着头，在原地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么没用……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子落！你冷静点儿！”紫英愤怒的大喊，有些粗暴的扭过我的肩膀，摇晃着说道，“你冷静点儿！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
我被他喝住了，脑中终于寻回一丝清明，眼神呆滞地望着他，带着哭腔问道：“紫英……为什么我知晓一切以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呢……我……好没用啊……”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子落……”紫英皱着眉头，望了我一阵，柔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你背负的太多了，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些都不怪你……”
我失神的望着他琥珀色的星眸，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刚刚见好的身体禁不起刚才的折腾，我顿时身子一软，摊了下来。紫英刚忙一扶，我顺势瘫倒在他的怀里。
“子落……你……没事吧？”菱纱不放心的问。
我摇摇头，却猛然间醒悟了过来，我遗漏掉了什么东西，虚弱地对他们说：“快去清风涧，快去……”
“清风涧？！”天河不解地问。
“快去……青阳和重光长老，有危险……”我说。
“什么？！”菱纱一惊，“那……那怎么办……”
“不用管我，你们快去……还有……一定要将璇玑带回来……”我颤颤地说，额头不停的冒着虚汗。
“这样吧，子落，你在月牙村休息，我们马上去清风涧看看到底发生何事，再回来接你。”紫英说，“若两位长老无事最好，恰好可以去问问他们阻止琼华飞升一事有无他法。”
“菱纱，你太累了，也留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天河说。
“我没事，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菱纱执拗地说。
天河最终还是拗不过菱纱，只得作罢。紫英将我安置了月牙村村长家，便急忙同天河和菱纱赶往清风涧。
他们走后，我出神的望着天花板。其实我心里很明白，重光和青阳……就算现在赶去，或许也已经来不及了吧……但是不管怎样，依旧要去看上一看，就算救不了重光和青阳，也一定要将璇玑带出来，我真的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了……想着想着，视线渐渐暗了下去……
“子落姐姐……子落姐姐……”朦胧间，似乎有谁在叫着我。
“谁……谁在叫我……你是谁？”我有些惶恐的环视四周，试图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
“子落姐姐……是我啊，我在这里呢！”那个甜腻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急忙转身，不觉惊道：“璇玑？！”
璇玑依旧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衣，飘飘然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璇玑？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我惊异地望着她。
“子落姐姐，你好坏啊，你这次又和紫英师叔丢下我跑掉了……”璇玑娇嗔着说。
“璇玑……我……”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呐，子落姐姐，你说话都不算数的啊，说好带我捉夏鸣虫的啊，可是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呢……”璇玑继续撒娇一般说道。
“呐……子落姐姐，我有些舍不得紫英师叔和你，所以来看看你。”璇玑说。
“璇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茫然地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不详。
“呐，子落姐姐，我要走了，师兄还在等我，我不能让他等太久呢，我要去找他了……”璇玑说完，如来时一般飘飘然地走远了……
“璇玑！你在说什么啊？璇玑！璇玑！！”我发疯一般的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追着她，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她，眼睁睁的看她越走越远……
“璇玑！”我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子落？子落！你怎么了？！”在一旁坐着的紫英被我吓了一跳，忙跑过来着急的叫着我的名字，“子落，子落……”
而我却浑身是汗呆滞的望着前方，不住的喘着出气，并没有理会他。“子落！子落！你怎么了？你看着我！我是紫英啊！”紫英不知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着急的摇晃着我的肩膀。
“紫英……”许久，我才悠悠地吐出一句，“我……刚刚，见到璇玑了……”
紫英一愣，我转过头，呆滞地望着他，说：“呐，紫英，璇玑呢？”
“我……去琼华找过她，却没有找到……”紫英小声地回答道，“重光和青阳长老也已经仙逝了……璇玑……她怎么了吗？”紫英小心地问。
“璇玑她说……她要走了……她说她要去找怀朔，说怀朔在等她……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没能留下……”我悠悠地说道，“紫英……你说……璇玑她……是不是出事了……”我紧紧地望着紫英，眼中满是期盼之色，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回答，虽然我知道，璇玑很可能已经……但我真的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子落……你放心吧，璇玑她会没事的。”紫英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本书说，“我正在看师公留下来的手记，只要从中找到了阻止双剑宿主的办法，我们马上回琼华，到时，我们去找璇玑。”
手记？“这里……是哪里？”我这才缓缓地环视着四周，发觉这里并不是月牙村。
“这里是青峦峰。”紫英回答。
青峦峰吗？“紫英，可是青阳长老告诉你宗炼的手记中或许有可以阻止双剑宿主的办法？”
见紫英点了点头，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用找了……那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方法……手记里的方法……对于我们来讲，难于登天……”
紫英明显不解其中原由，我解释道：“‘宿主殪，则双剑亡’，这就是宗炼留下的话……”
“什么？！”紫英大惊。
“宿主若死其一，则他持有的剑将会陷入长眠，双剑缺一，自然无法再用……”我继续说道，“所以要阻止琼华飞升有三种方法……紫英……你应该知道的吧……”
紫英思索了一阵，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三种办法究竟有多么困难，你也是明白的吧……”我说。
紫英只是再次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问：“你打算……怎么告诉天河？”
紫英愣了半晌，才回答说：“我自有打算。”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只见紫英急冲冲地跑了回来。“紫英？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赶忙叫住正准备御剑的他。
“菱纱不见了，我去山下找找！”紫英着急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我便唤出了落剑。
“你的身体才刚好些，不要随便催动灵力，好好休息吧。”紫英劝道。
“我没关系的。”知道一会儿天河与菱纱有话要讲，我怎好在一旁打扰？
“那你不要御剑了，我带你一起去找吧。”紫英思索了一阵，说道。
我点点头，紫英唤出英剑，便带着我朝青峦峰脚下飞去。
绕了青峦峰几圈，自然的没能找到菱纱的影子。想着那两个人悄悄话也该说的差不多了吧，我便对紫英说：“或许天河已经找到菱纱了，不如我们回去看看。”
“也好。”紫英回答，立刻掉转方向向来时的路飞去。
“就算没有望舒剑，我也注定是要短命的……为了那短短几年阳寿，真的值得你和玄霄拼个你死我活吗？”才刚刚落到地面上，便听到不远处的书屋上有人声，是菱纱……吗？我和紫英寻着声音朝树屋走去。
“我和紫英不是去拼命！是……是去劝玄霄放弃飞升……”天河底气不足的说。
“……劝他放弃？你……你真的是笨蛋……”菱纱的声音从树屋中传来，“……我的一条命，能救很多人……如果琼华派数百年基业，真的毁在玄霄手里，我们要怎么面对青阳长老的嘱托……”
门外的紫英再也按耐不住，推门说道：“若是唯你一死，方能解我派之灾，那琼华派即使无恙，往后又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紫英……子落？”菱纱见到站在门口的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我无意旁听……只是我同子落在山下没找见你，回到山上找，听见树屋有人声……”紫英略带歉意地说。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菱纱低着头说道。
“菱纱，你可知你求得一死，也只不过令琼华派暂时无法飞升，但望舒剑还在师叔手中，他只需寻到合适的宿体，今日之局又会重演……”紫英劝说道。
“但是……想找到宿体，一定很难吧？”菱纱说，“能拖多久就是多久，说不定、说不定那段日子里，就能发现其他阻止玄霄的办法了……”
“纵然有此可能，但师叔只会入魔更深，力量更加不可控制，他若带着双剑踏遍天下，寻找宿体，不知将会引出多少腥风血雨……”紫英继续说道，“被羲和剑之力吞噬的宿主，将变得嗜血狂乱，直到完全迷失心智，师叔如今的样子，也已相差无几了……”
“菱纱，你别再乱想了……所有的事，都在玄霄身上，只要他还有升仙的念头，别人做什么都没用……”天河劝菱纱说，“……天已经快亮了，等天一亮，我就御剑去琼华派。不能再等下去，要是玄霄和夙瑶已经做成剑柱，就太迟了！我会劝他放弃……”
“如果他不愿意呢？”菱纱反问道。
“我……”天河犹豫再三，艰难的吐出了那几个字，“我……会……会杀了他！”
“天河……你让你自己太痛苦了……”菱纱痛苦地望着天河。
“不要再说了……没有别的办法……”天河打断了紫英的话。
“……那，我和你一起去。”菱纱说。
“不，你和子落留在青峦峰，让紫英和‘梦璃’照顾你们！”天河说。
“不行，到现在你还想把我丢下？！你去，我就一定要去！”我正要反驳，菱纱已经先我一句说出了口。
“菱纱！”天河有些着急。
“天河，”我叫住他，“你放心吧，菱纱不会有事的。至于我，你也不用担心了，我的身体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天河望着我，一时语塞。
“……也罢，我们就一起去琼华派，也免得彼此担心，反而误事。”紫英转圜道，“菱纱的状况时好时坏，若是突然发作起来，天河你可以及时替她运功驱寒……不然我也难料后果……”
见天河不语，菱纱笑着说：“我们这四个好朋友既然都替彼此着想，也放心不下彼此，不如就一起去，不是吗？放心吧，天河你每次都瞻前顾后，后来还不是没事？别瞧不起人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哎呀！！我真是说不过你……”天河只能妥协，“那好吧，身体不舒服的话，要马上告诉我！”
“知道了啦。”菱纱娇嗔。
“天河，你不用太紧张，菱纱会没事的。菱纱，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啊，不好意思告诉天河的话，告诉我也可以的啊~”我笑着对菱纱说，见菱纱有些疑惑，我无奈的笑着点着她的头说：“傻瓜，你忘了你以前每次头晕都是谁给你运气了？”
“啊？子落？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啊？”菱纱傻傻地问道。
“笨啊，我都说过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了，那个时候是我在播仙镇等你们的啦！”我说，“好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准备一下吧。天河，为了以防万一，你再帮菱纱运次功吧，我和紫英在下面等你们。”
“不知琼华派的结界有无撤去，我们先御剑飞往播仙镇，到了哪里再做打算。我和子落在下面等你们。”紫英说。
我和紫英并肩站在木屋前，黎明前的夜黑的仿佛要滴出墨来，漫天灿烂的星辰别样的耀眼。阵阵虫鸣从草丛中传来，清风从林间吹来，轻抚着脸颊，带着水汽的青草味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鼻翼间。我望着灿烂的星河，暗暗地感叹，天悬星河……玄霄……呵呵，不知此次卷云台一战后，此般美景，我是否还有机会可以见到……
“子落……你不是说，梦璃……她不会离开我们吗？”紫英轻轻地问。
“她的确没有离开我们啊。”我轻快地回答着，回过头，看着站在我们身后微笑不语的“梦璃”。然而，看着看着，我嘴角的笑意却慢慢的消失不见了……梦璃……紫英……
我一转头，便抱住了站在身旁的紫英，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子落……？”紫英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事到如今，卷云台一战已经是避无可避，虽然我已经划掉了生死簿上菱纱的名字，但是如果玄霄用望舒剑做成剑柱的话，只怕菱纱还不如死来得痛快……到时候哪怕是让我为此死上千百回也于事无补了……为了劝玄霄放弃飞升，为了夺回望舒剑，就只能面对这一战。虽然这一战定可拿回望舒剑，但我绝不能让玄霄因此而被九天打入东海……也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的神为此以天火毁去琼华，毁去紫英的家……亦不能让天河为此遭受天谴……
我很明白，想要阻止这一切到底有多难，可我只能用我的命去赌他一赌……如果不赌的话，那我就真的还没有战便输了……输给那荒谬的天意了……所以我知道，这一战，只怕我是凶多吉少……即便如此，只要能够改变这一切，就算让我付出再多也都没有关系……只是，我真的舍不得身旁这个如风一般清逸恬淡的人儿……
“子落……？你……怎么了？”紫英奇怪的问。
“呐……紫英……就算别人都离开了你，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我喃喃地说道，用力地抱住怀中这个高大又有些瘦弱的身体。紫英……原谅我……这一次，也许我又要说谎了……对不起……让我再自私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如果可以，这一次，我一定遵守诺言，一定会永远陪着你，同你一起白头……
怀抱中的身体微微一颤，一双同样温暖的手温柔的环住了我的背……
许久，我轻轻地推开他，抽出袖中的竹箫，手指轻柔地拂过尾端那个小小的落字，低声地说：“再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不等他回答，我便自顾自的吹了起来，一曲《碧间流泉》缓缓泄入浓郁的夜色中，融入到青峦微湿的空气中……在那婉转的箫声中，朝阳的第一缕光亮穿透了那浓郁的黑暗，不远处的云霞被渐渐升起的朝阳蕴染的如同玫瑰一般瑰丽。
天河与菱纱缓缓地步了过来。
我望着那朝阳，心中，暗暗的做下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十八 璇影入梦，青峦赴终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