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风鉴

8、第 8 章

　　8.

　　眼看着一护卫一剑就要刺入那人腹中之时，他忽然叫道：“别杀了，抓起来吧。”

　　那人依然不降，趁着侍卫不敢杀他，又抢过一人长剑，反抗更是激烈。

　　这时沈庭清忽然从厅后跑出，齐耀珩见他面色惨白，只去了不久便从红润变作病色，便站起身来扶住他的身子。沈庭清只见厅内尘土飞扬，乱作一团，齐耀珩的身形十分高大，将他视线挡了严严实实。沈庭清左看右看，只从齐耀珩的肩后看到几人打作一团。

　　“庭清，你的脸色怎这般难看？”耀珩陛下说着就要抬手给沈庭清擦去额上汗水。

　　沈庭清正要问话，忽然心念一动，愣愣朝着一边看去，那边正是一群护卫与一人打斗在一处。屋内昏暗阴沉，尘土飞扬模糊，可冥冥之中那个感觉又在告诉他：赵衡就在此处！

　　沈庭清定睛一看，忽然盯住一个熟悉的背影。

　　“阿衡！”

　　赵衡正一剑刺入一护卫胸口，剑尖刚刚没入，他便听到沈庭清的叫声。他转过头来，看见沈庭清从那个高大男子的怀间跑出，双眼发红地朝自己伸出手来。

　　“沈庭清……”

　　众人只听一声极为虚弱的呼叫，眼看着前一瞬间还大战几名大内侍卫、斩断数把长剑、将剑刺入大内侍卫胸口的“歹人”，在听到沈大人的一声呼唤后，竟就身形摇摇欲坠，颤颤巍巍向后退去，手心脱开那柄还直直插在侍卫胸口的利剑，身子软软向下垂去，正好倒在了弱不禁风、骑马还要人扶上去的沈大人怀里……

　　众护卫面面相觑，脸上是说不出的难堪，各自腹诽着“太丢脸了！”、“沈大人真是扫兴！”、“这人变脸怎比翻书还快！”之类的话。

　　一护卫呆在当场，竟就把心声说了出来：“沈大人是给他下了什么毒吗？”

　　他们可不知，这沈庭清，的的确确就是赵衡中了一生、且一生无解的“毒药”。

　　沈庭清竟也抱着赵衡不曾倒下，他一边大叫着“阿衡”，一边查看着赵衡的身体，见他身上有几处鲜红剑伤，浑身上下更是被汗水湿透，整个身子似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

　　赵衡口中吐着寒气，手指颤颤发抖，吃力伸手扯住沈庭清一点衣襟，气若游丝道：“你说回来找我……”

　　沈庭清急得落泪，直叫着：“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赵衡却扯出一个虚弱温柔的笑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知道、你走得慢，我知道的……”

　　沈庭清流着泪，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用力点了点头，他见赵衡还想说些什么，可对方忽然闭上眼睛，面上肌肉一阵抽搐狰狞，捂住沉坠不堪的肚腹，身子止不住地往后倒去。

　　“啊--”

　　沈庭清连忙扶住他的身体，见他弯腰捂腹，嘴角咬出鲜血，而落在沈庭清手上的重量也越来越沉。沈庭清几乎扶不住他，跪在地上扶着赵衡在一片狼藉里坐着。

　　赵衡揽着他的肩膀，捂住发坠的肚腹喘息不止，面上的冷汗彷如当头淋水般哗啦直下，但有旁人在场，他不敢叫出声来，只靠在沈庭清耳边反复低声说着：“我好疼、我好疼、我好疼……呜--”但还是忍不住梗红了脖子，紧紧按住疯狂发硬的肚腹，凭着本能暗暗憋着力气往下使劲。

　　沈庭清知道他临产在即，就要抱着赵衡起来，但他刚刚经历毒发，又是大悲大喜，手脚发软得没有丝毫力气，几次扶起赵衡，又与他一同摔在地上。

　　齐耀珩站在一旁暗暗吃惊，方才还要杀了沈庭清、英勇大战他的贴身护卫的人，此刻竟就躺在沈庭清怀中虚弱呻吟。他走上前去，绕过沈庭清，就见沈庭清覆在那人肚腹之上的手不停发颤，听他不住叫着那人“阿珩”。

　　耀珩陛下忽然听到一声无声的雷声劈响在他耳边。

　　而让他清醒过来的是这个“阿珩”的一声凄厉惨叫。齐耀珩低头看去，就见那人肚腹一挺，那肚腹之下、两腿之间，霎时涌出一阵鲜血，并且似有水流随之流出，和鲜血混在一起，快速染红了那人的裹裤。

　　几名仅剩的、受了轻伤的护卫帮着沈庭清将赵衡抱进房间后，刘伯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跟了进去，随即他便听房中传出一个男人痛苦的叫声。

　　刘伯心道奇怪，又赶紧催着丫鬟端着热水进去，便也没看到房中的情景。

　　沈庭清屋里的情况大概如下：看见沈庭清心急如焚抱着那个肚腹膨隆的“刺客”的耀珩陛下是懵逼的，脱下赵衡被鲜血浸湿的裹裤、看到赵衡腿间的家伙的老大夫是懵逼的，刚刚经过一场生死之战还破了水的赵衡是神智不清的，在场只有沈庭清的脑子还在清楚地运转着。

　　沈庭清当机立断，按住老大夫沾着鲜血的手，喘着粗气道：“他要生了，是我的儿子！不论如何，他要生孩子了！”

　　老大夫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忙点着头，又去查看赵衡的胎位。

　　这时一旁耀珩陛下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身影开始发出明显的摇晃。沈庭清立即感受到了这阵摇晃，回头对着面色发白的齐耀珩道：“陛下，此乃污秽之地，请诸位送陛下出去！”

　　安抚了大夫、请出了陛下，沈庭清又对端水的丫鬟道：“放下就走！不要抬头！把房门关好！”

　　丫鬟也立即出了屋子。

　　完完全全将场面控制住了以后，沈庭清听老大夫说赵衡胎水已破，需要尽快将胎儿产出，又要赵衡用力推挤。

　　沈庭清拿着巾帕擦去赵衡的汗水，在痛得几乎失了神智的赵衡耳边轻声道：“好衡儿，听大夫的话，用力几番，孩子就出来。好衡儿，你听见了吗？”

　　赵衡已没有回答他的力气，在沈庭清怀中破水以后，他便觉一个在jj过不了审但在乐乎可以过审的场景要出现了。他用力挺起肚子，抓着沈庭清早已青紫的手臂，瞪大了双眼，脖子梗得粗直。

　　沈庭清一边叫着“好衡儿”，一边想要替他揉腹，可手已被赵衡攥得死紧，完全无法抽离。

　　眼看赵衡“嗯--嗯--”地用力不停，左腿却始终瘫在榻上，只有右腿在不停地向外敞开。沈庭清知道他的左腿定是被护卫打伤，心中气得直颤，却不由大咳起来。

　　赵衡听到沈庭清咳嗽，便忽然失了力气，气喘不止，可还睁着流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沈庭清。沈庭清明明面色泛青，可还说着“没事”，又扶紧了赵衡的身子，在赵衡脸上重重一亲，握着赵衡的手望着他下坠得快到大腿的肚子，哑声说着：“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赵衡在他怀中说着“我好疼啊……”，可下一刻又憋住呼吸发了疯似的往下用力。沈庭清吻着他湿透的额头，任由赵衡将自己的五指掐到扭曲，在赵衡耳边不停唤着：“好衡儿、好衡儿……”

　　在赵衡不知是第几次挺腹用力后，赵衡忽然大叫着向后退去，却只能紧紧顶进沈庭清怀里，尚能活动的右腿朝外乱踹，险些踢着老大夫。

　　沈庭清急道：“好衡儿，别踹别踹！”伸手勉强按住赵衡大腿。

　　赵衡靠在沈庭清怀中，仰着头望着帐顶嗬嗬喘气，眼睛睁得极大，肚腹也在发疯起伏。他又是憋红了脸极力朝下推挤，可又凄厉大叫起来，摇着头大叫着：“太疼了！太疼了！”

　　沈庭清看不到他身下的情况，若是他能看到，便能看见一个在jj过不了审但在乐乎可以过审的场景。

　　老大夫叫道：“头出来了！快用力！”

　　沈庭清闻言大喜，又亲了赵衡几口，喜道：“好衡儿，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赵衡却只是仰头喘气，面色一刻比一刻冰冷惨白。可此时他进退两难，一个过不了审的描述似要把他撕成两半，他用力便觉得刀割般疼痛，不用力又被这胎头卡得浑身犯堵。

　　又推挤了两回之后，赵衡便摇着头再也不肯用力，甚至双手前伸，试图从沈庭清的怀里爬出去。

　　沈庭清抱住他的身子，以免他乱动伤到胎儿，对他又亲又吻，“好衡儿、好衡儿”地安抚不停。

　　赵衡又一次试图从沈庭清怀里逃走，可还是被沈庭清牢牢按住，沈庭清一声声的“好衡儿”便似魔咒将他困住，一个过不了审的描述嘭嘭跳动不停。

　　几番下来，胎头虽又挤出了不少，可胎儿的大半脸还过不了审，折磨得赵衡竟放声大哭起来，拼了命地试图从沈庭清怀里逃走，边哭边叫道：“衡儿不好、衡儿不好……我太疼了，我不做好衡儿了……我要师父、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他哭得稀里哗啦，叫得外头院子里的人全听见了，尤其是耀珩陛下，更是听得眉角不停抽搐打架，心中更是百般滋味不知从何说起。一是他错以为沈庭清叫的“阿衡”是他这个“阿珩”，还朝着沈庭清大肆表白了一通，连过继皇子这种事情都给沈庭清说了个干净；二是沈庭清压根儿不用担心子嗣一事，他那“衡儿”此刻正在里头给沈庭清头脑发昏地生孩子；三是他身边一大群的大内侍卫，此刻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方才几个持剑护卫，竟拿不下一个临产之人，还被夺剑断剑。

　　想到此处，齐耀珩的背后不由流出冷汗，若是方才他未让人住手，长剑刺入那位“阿衡”腹中，一尸两命，沈庭清定不会放过自己！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不仅伤了两人十几年的交情，还使自己将来见到沈庭清时再无地自容。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夫夫不成友情在，可这一连串事情下来……

　　耀珩陛下高大的身子又晃了晃，体会到了方才沈庭清差点昏故去的感觉。可见他心中对沈庭清是真当喜欢、怜惜，不然以他的尊贵身份，沈庭清必然不敢有半句怨言。即便他杀了赵衡，沈庭清也只能是安安静静随赵衡而去。

　　齐耀珩是把沈庭清当作至亲朋友，可沈庭清却只把他尊为陛下龙身。这也是之后折磨齐耀珩多年的真正苦楚，以致于他又栽培了一位与沈庭清骨子里脾气十分相近之人，给那人荣华高位。

　　但那时齐耀珩年纪大了，对情爱也看得淡然，他既不愿再找一人当作沈庭清的替代品，也从看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便知此人是圈不住的飞鸟，于是亲自给他赐了名字。

　　更何况那人虽然骨子里带着沈庭清的血性，但幼年的遭遇使他表面的脾气完全不似沈庭清温柔明朗，也不似沈庭清宽心舒展，而对耀珩陛下也只有父亲的崇敬之情。后来那人跟着对面的人飞走了，也在齐耀珩的意料之中。

　　这时屋内又传来一声惨叫，吓得齐耀珩猛然蹿了起来，满头冷汗地对一旁护卫道：“快去请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