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今天开花了吗？》Starrism

14、心有灵犀

　　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潮，下午放学时间到了，大人们有秩序地领着自家小孩回家，罗戚和陆闹也从学校里走了出来。陆闹杵在大门口就不走了，安安静静待在原地，罗戚还没发现，呆呆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还一边说着，突然一扭头发现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小怪。

　　他愣了一下，往后一转看见小怪站在大门前，明显是在等什么人。他赶忙跑了回去，“小怪的家长要来接小怪回家吗？”

　　陆闹点了点头。

　　“那我陪小怪一起等吧，不然小怪就太无聊了。”

　　陆闹没点头也没摇头。

　　罗戚扯了扯肩上的书包袋子，略带紧张地瞥了眼陆闹的侧脸，犹豫片刻，他终于开口问了，“小怪其实不是花仙子吧？”

　　陆闹瞳孔是纯黑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还带着光芒，他静静地凝望罗戚，一切话都在不言中了。

　　自己好傻啊，小怪从来都没说过他是花仙子，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罗戚有点想不通了，努力为傻乎乎的自己辩解，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那这也太巧了吧，小红刚不见，你就出现了，谁看都会怀疑的……”终于他放弃了挣扎，问，“那小怪，你有看见过小红吗？就是一朵红色的很漂亮的小花！”

　　陆闹脸色微红，想到自己刚见面就摘了人家心爱的小花，他就不好意思起来了。他将右手拿了出来，放在罗戚的眼前，他只伸出了四根手指，大拇指贴着掌心，随后他比了一个“四指收拢”的手势。

　　“啊？”罗戚微怔，“你把小花摘下来了。”

　　见他一下子就理解自己的意思，陆闹懊恼自己错误的同时，也的确是有几丝欣慰，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垂眸等待罗戚着的审判。罗戚总是喊他花仙子，他一定很喜欢那朵花，知道自己摘了那朵花，一定会生气的。

　　然而罗戚只是说：“小怪喜欢花花吗？小怪喜欢的话，那我就攒钱给小怪买很多花！”

　　不怪我吗？真是个奇怪的小孩，陆闹摇了摇头，他才不需要很多花呢。当初被他摘下来的花被他第一时间做成了书签。等他做成书签以后，才发现自己一本书也没有，就只能把这枚漂亮的书签压在了枕头底下。

　　等到罗戚送了本字典给他，他就把书签夹在了字典里。

　　见陆闹摇头，罗戚也不失望，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给陆闹一个惊喜。

　　一道黑影遮住了两小孩的全部视线，罗戚抬头向上看去，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老爷爷。他身着深蓝色长衫，面容苍老，岁月在他脸上刻画了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皱纹，眼眶深深凹陷了进去，露出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

　　罗戚看到他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这人应该是来接陆闹的。

　　果然，老爷爷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他对着陆闹轻唤了一声，“小闹。”

　　还未等陆闹有什么反应，一点都不怕生的罗戚脆生生地问，“你是陆闹的爷爷吗？我是他的朋友，我叫罗戚！”

　　“你是小闹的朋友？”陆爷爷没想到陆闹来学校的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他吃惊中带着几丝喜悦，如果陆闹真能交到朋友的话，那他这个学就没白上！

　　陆爷爷领着陆闹跟罗戚坐上了同一班公交车，现在正是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期，难免人多了点，吵闹了一点，拥挤了点，好在也是有好心人的，有位长发的小姐姐起身，温温柔柔地给陆爷爷让座。陆爷爷惶恐地道谢，挥了挥手忙说自己不用，还是在罗戚的极力劝说下才坐下去的。

　　而罗戚和陆闹呢，他们两人被挤在了一块，肩靠着肩，罗戚的肩膀被陆闹的骨头咯疼了，他没想到陆闹会这么瘦，心头泛上几缕心疼，不忘提醒他，“小怪，要紧紧地抓好扶手哦。”

　　扶手冰冰凉凉的，陆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见这小孩这么照顾自己孙子，而自己孙子也愿意听他的，陆爷爷很难不被触动。

　　两人贴着窗挤在一块，形成了一个秘密的空间，罗戚不停跟陆闹咬耳朵，也可以说是他单方面地灌输，谁让陆闹不会说话，只能听。

　　明明自己说的话得不到半点实质性的语言回复，可罗戚就喜欢对小怪说话，而且感觉这话是说不完的！

　　原本罗戚讲得正起劲，一个抬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陆爷爷掉了两滴泪。

　　罗戚就站在陆爷爷跟前，他悄咪咪地问，“爷爷，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啊？”

　　陆爷爷抹掉眼泪，也学着他压低声音说，“我没事，这是高兴的泪水，我没想到小闹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能交到朋友，还是像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孩，给我整感动了。”

　　小怪的爷爷这是在夸我？罗戚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心里美滋滋的，冲陆闹露出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陆闹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鬼，默默地扭头望向窗外。

　　罗戚嘴甜，又是个小话痨，缠上陆爷爷跟他聊了好久。

　　从陆爷爷的口中，罗戚知道了好多信息，原来陆闹从小到大都是在家里养大的，很少出过门，也从未读过书。

　　“说来也奇怪，小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字典，回到房间翻个不停。可他根本就不识字啊，我也不会，我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都不能说，眼里含着泪，我这心里就突然一痛，明白过来他可能是想读书了。”

　　听了陆爷爷这番话，罗戚眼睛酸酸涨涨的，他想起那天他回老家前，自以为很完美地将那张小纸条放在窗台，还稳重地用字典压住，他原以为小怪看见了就会放心，乖乖等自己回来，可他根本就没想过，他的小怪不认识字。

　　他下意识看向小怪，小怪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公交车掠过店铺，小怪的视线完全被那些五颜六色的招牌给吸引。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那双眼瞳闪烁着憧憬。

　　陆爷爷又说：“小闹以前很讨厌出门，我想领着他出去玩，他就咬我，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读书的，可能是待在家里太久，实在是把他闷慌了。”

　　“嗯啦。”罗戚咧嘴笑了笑，还傻乎乎的点头，实际上他他什么都知道，小怪就是为了他！

　　等到了站点，他们一同下车，罗戚兴奋地在原地打转，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跟小怪是邻居。

　　“原来你们就坐在我家隔壁，我怎么就没发现啊，”罗戚又是兴奋，又是懊恼，还敲了敲自己的头，如果他早发现的话，那他就能早一点跟小怪成为朋友了。

　　陆闹见他敲脑袋，也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觉没什么好玩的，陆爷爷笑了笑，“好了，我要带小闹回家去了，小戚你也快回去吧。”

　　罗戚一下子就舍不得了，抓住陆闹的袖子，“小怪，你去我家里玩好不好啊？”

　　陆闹点了点头。
　　倒是陆爷爷有些犹豫，“你家大人……”

　　“我妈妈一定会很欢迎我的朋友的！”罗戚毫不犹豫地说。

　　陆闹眼睛跟粘在罗戚身上一样，陆爷爷看出他是想跟罗戚去玩的，只好同意了。这位小同学也太有魔力了，竟然一下子就跟小闹成为了朋友，他这个当爷爷的，也只能叮嘱陆闹早点回家了。

　　“妈，我带朋友回家了！”罗戚兴冲冲地领着陆闹回家。

　　以前妈妈总是好奇他的秘密，现在他正大光明把秘密带回家了，罗戚也没别的小心思，就单纯想在妈妈面前炫耀一番。

　　卢女士从卧室走出来，看见家里来了小客人还挺高兴的，“这可是七七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啊。”

　　罗戚嘿嘿一笑，“因为那些朋友都离我们家好远啊，小怪就与众不同啦，他既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学，还是我们的邻居，”他伸出三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语气里尽显自豪，“三重身份，很酷！”

　　听到“邻居”这两个字，卢女士愣了愣，她看向陆闹的目光带了点狐疑，她没听那个邻居说他家有跟罗戚同岁的小孩啊……除了隔壁擦鞋匠的孙子，她也没看见过，只听说是个小哑巴，从来都不出门，更别提去上学了，又怎么可能是罗戚的同学。

　　罗戚见妈妈盯着小怪看，不明所以地踮起脚，在妈妈眼前挥了挥手，“妈妈，你干嘛盯着小怪看啊，是不是觉得小怪很可爱啊？”

　　“是啊。”卢女士回过神来，对着陆闹善意地笑了笑。也甭管这小孩是什么人，反正罗戚能多个人说话就好。

　　“我知道小怪可爱，不过你不能再看了，我要带小怪进屋，跟他一起做作业啦！”罗戚捏了个小拳头，意气风发地说。

　　“好好好。”卢女士笑着应了，跟俩小孩擦身而过去了厨房。

　　进了卧室，罗戚发现这里面只有一把小椅子，忙去客厅搬来一把。
　　这里的桌子很长，足够他俩并排坐下。

　　他俩一起坐下来，又同一时间把作业本从书包里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乎同步的动作，就连翻页声都重叠在一起，唯恐惊扰对方，罗戚和小怪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愣住了。

　　卢女士端着一盘切好了的水果推门而进，就看到了这一幕，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天使对望。

　　“不是说要做作业吗？你们望着对方做什么，”卢女士走过去，将水果盘放在了小怪跟前，“小朋友是叫小闹吧？来，阿姨给你切了点水果，你尝尝。”

　　“我呢？”罗戚指着自己的嘴巴，“我不能尝尝吗？”

　　卢女士失笑：“当然。”

　　罗戚取了块西瓜，递到陆闹的嘴边，“小怪快吃！”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接过西瓜自己拿着啃，但陆闹是个特别的小孩。

　　他就着这个姿势“咔咔咔”咬了几口，快速解决了。
　　罗戚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将吃干净的西瓜皮丢进垃圾桶，自己又取了一片西瓜塞进嘴里，“小怪你说得果然没错，真的好甜啊！”

　　卢女士觉得奇怪，明明这个小朋友都没有说话啊。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走了出去。

　　陆闹翻开作业本，拿出修好的铅笔，有模有样地握了起来，可罗戚一眼就发现他握笔的姿势错了，立刻纠正。

　　纠正过来以后，陆闹笨拙地照着课本写生字。他写的字就像一个个的小蝌蚪，都游到本子上来了，罗戚一看惊讶地说，“小怪，你写的字好特别啊！”

　　陆闹瞬间红了脸，指了指罗戚的作文本。

　　罗戚乖乖收回目光，也开始做起作业来。

　　可做着做着，罗戚突然就笑了。

　　正扶着自己的胳膊，艰难写字的陆闹看向了罗戚，就听见罗戚问，“小怪，你真的是哑巴啊？”

　　这问题有点突然，就跟罗戚的笑一样突然，小怪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有点委屈，这难道还有假的嘛。他不确定罗戚是在嘲笑他还是怎么的，只是他也不希望自己是哑巴啊，可生下来便是如此，别人牙牙学语时，他只能在沉默中等待暴风雨来临。
　　他还记得他妈走的那一天，他拽着她漂亮衣服的袖子无声地祈求她不要走。她用那根好看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从那张艳丽的红唇里吐出了一句话，“你这个死哑巴，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你也就只能跟着死老头过一辈子了。”
　　那时他才五岁，听了这话便松了手，看着她离去。她说的每个字，他都一字一句记得异常清楚。

　　“小怪，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只是因为你不会说话而已，”罗戚傻乎乎地笑着，“难怪我对着你就有无穷无尽想说的话，那一定是因为我天生就注定，要帮着小怪把你的那份话也说了！”

　　小怪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摇了摇头。明明是罗戚自己的话多，他怎么能把责任甩在自己身上里，如果真要把自己那份话也说了，那罗戚也太吵了。

　　罗戚瘪嘴，“小怪嫌弃我，小怪说我现在话已经够多了，要是再多的话，会好吵好吵。”

　　小怪不可思议地看向罗戚，张大嘴，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罗戚却能读懂他的想法。他甚至有点怀疑罗戚有读心术了。

　　明明他以前是不信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直到罗戚奇奇怪怪的出现，他偶尔也会有点小怀疑。

　　“我没有读心术，我只是觉得小怪应该是这么想的，”罗戚歪头想了想，眼睛眨出一颗颗的小星星，“这就是心有灵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