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今天开花了吗？》Starrism

1、我的花仙子。

　　夕阳斜红，洋洋洒洒穿过枝叶的罅隙，落到男孩的肩上成了温暖的触觉。男孩右手握着一杆中华牌铅笔正做作业，似有所感，他伸出空闲的左手，企图抓住这束光。

　　指缝间难免漏了些光，映射在桌面，变为大大小小的圆点，像极了梅花鹿身上的斑点。

　　男孩笑着将窗帘拉上，梅花鹿在桌面轻轻一跃，没了影。

　　他看上去年龄七八岁左右，留一头蓬松短发，前额处卷着一根单毛，配上他白皙的皮肤，黑白分明的眼瞳，如同玻璃橱柜里精致可爱的洋娃娃。

　　洋娃娃埋头继续做作业，不大会儿一道沉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了，他好奇地掀开帘子，与此同时下意识将带有橡皮擦的笔盖塞进嘴里。

　　入口咸咸的，他连忙“呸呸呸”几口，依旧瞥向窗外。

　　谁知这么一眼，瞥见茂盛的草丛里开出了一朵花，亭亭玉立。

　　那是一朵红色的花。昨天好像就没有看见，没想到今天就冒出来了。这是大自然赋予的生命奇迹，罗戚有着这个年龄段的懵懵懂懂和似懂非懂，他微微点头，身子微微往前倾，隔着玻璃船伸出食指点了点，“一、二、三、四，”声音一下子雀跃起来，“你有四片花瓣诶！”

　　之前他见过花瓣最少的花，也是有五瓣的，没想到还有更少的。

　　少得可怜的花瓣绽放在碧玉盘里，像一颗从天上掉下来的四角星，罗戚眼睛闪烁兴奋的光芒，继续咕哝道，“你好漂亮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花了！”

　　“你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红吧，跟你的颜色很配哦，”罗戚摇头晃脑地伸手，想要真要跟人握手般，“我叫罗戚，很高兴认识你小红。”

　　风吹拂而过，小红晃了晃身子，真就好像在向他打招呼。

　　罗戚更兴奋了。

　　“小红，你有作业吗？”他将手肘抵在桌面，撑着腮帮子忍不住抱怨起来，“我有好多作业啊！”

　　他现在读二年级，每天七点钟起床去上学，在学校一待就是一大半天，直到下午四点半点放学，他在学校附近的站点等车，坐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后到家，回来已经五点半钟了。

　　学校布置的作业一般得花两个小时才能完成，这中间他还得花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吃饭，再加上他做完作业，按照妈妈最近对他的规定，还得看两个小时的作文书。

　　等他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九点钟都过去了，他又得洗漱睡觉，等待着明天的记忆将今天彻底覆盖。是日复一日。

　　他在想，小红的老师会不会给他布置很多作业！

　　他的妈妈对他是不是也很严格啊！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一墙之隔传来的声音让人感觉到紧迫，“罗戚，你在里面干嘛，怎么有声音。”

　　“我在跟小红说话。”罗戚一下子坐正身体，背挺得跟棵直溜溜的小树。他妈对他要求可高了，这其中就包括做作业时坐姿要端正。

　　“小红？你带同学回家了？我都跟你说了，好好做作业，不要贪玩，你怎么还把同学带……”回家。

　　最后那个音被罗戚的妈妈卢女士给咽了下去，因为她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她谨慎地打开窗户，探出头向外面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看墙角，除了满院子横生的野草，什么都没有了。

　　百转千回，卢女士的目光又转回了罗戚的身上，看见罗戚挺直的腰杆，她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却还是质问了一声，“怎么没人？”

　　她的视线从不为一朵小红花逗留，罗戚小声嘟囔，“本来就没人。”

　　这话不似作假，卢女士一怔，狐疑地问，“那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小红啊！”

　　“小红是谁？”

　　罗戚指了指窗前沿着藤蔓爬上来的那朵花：“就是他，红红的，很漂亮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卢女士整颗心轻松起来，原来只是一朵花而已。

　　她笑了笑，解释道，“这是茑萝。”

　　鸟落？罗戚歪头，有点不理解地问，“小红明明是花，为什么要叫鸟落啊？鸟落下来的不是粑粑吗？”

　　这是一个天真无邪的问题，只有小孩子才能问出来的问题，卢女士未曾理会，俯身摸了摸罗戚的头，“你认真完成作业，妈妈还有点工作要处理，等处理完了跟你做饭，不要再做什么跟植物说话这种无趣的事情了，好吗？”

　　没有无趣，明明很好玩，罗戚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古灵精怪极了。

　　他乖巧地应道：“好！”

　　出去的时候卢女士带上了门，罗戚没再盯着那朵好像叫什么鸟落的花说悄悄话了。虽然他觉得这很好玩，可他还是得先完成作业。

　　再写了一会儿作业，妈妈敲了敲门喊他吃饭。

　　母子俩的晚饭很简单，两道菜一道汤，罗戚吃了两大碗饭，满足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

　　卢女士也吃完了，放下碗筷，看了他一眼，就端着盘子往厨房去，罗戚深知自己作为一个乖宝宝，是要帮妈妈做事的，他跳下椅子，迈着小短腿跑到厨房拿了条擦桌布，使劲地将木桌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期间卢女士未发一言。

　　没得到表扬他也不灰心，反倒憨态可掬，双手扒在厨房的门沿盯着洗碗槽前的妈妈。

　　“作业做完了吗？”卢女士从面前的瓷砖上看见了罗戚的影子。

　　“嗯！”

　　“做完了就去看作文书，或者预习，不要浪费时间。”

　　“那我乖乖看书，晚上妈妈能不能给我讲睡前故事呀？”

　　“妈妈很忙。”

　　没有能与不能，但罗戚明白了，他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失望，蹦蹦跳跳往房间里跑，后面还传来卢女士呵斥声，“不要蹦蹦跳跳，滑倒了怎么办？”

　　罗戚听到了这句话，加快速度跑回卧室，猛地关上门。

　　漏出一小溜门缝，他冲外面吼，“摔倒了我会站起来啊！”

　　妈妈好笨啊，连这都不知道！不过为了妈妈的面子，他就不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他可是体贴妈妈的好儿子。

　　走到满满一柜子的书柜前，罗戚脸上的笑容飞走了。

　　他从里面抽出一本厚厚的作文书。上次月考他语文考了九十五分，作文被扣了五分，妈妈说他作文写得太差了，需要好好学习一下其他孩子是怎么写作文的，就让他每天花两个小时看作文书。

　　其实罗戚觉得自己的作文写得很好，上次语文老师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他，说他的作文写得很有灵气。不过他不太懂这个灵气是什么意思，就没有跟妈妈解释。反正妈妈虽说笨了点，但做的事都是为了他好，他只要乖乖去做就好了！

　　罗戚专心致志地坐在桌前看作文书，那道沉闷声又传来，院子里经常传来蝉鸣声和麻雀的叽喳声，这不像是动物的叫声，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在击打墙面。

　　小朋友一不留神还是会被其他东西吸引，罗戚撑着腮帮子凝视着窗外那朵红色小花思索良久，瑰丽的想象力让他觉得这是小花里的花仙子在击打花壁，看起来它很喜欢这个世界。

　　也许某一天罗戚就可以看见花仙破壁而出，这个从嫩嫩的泥土里冒出的想法清新自然，缀上莫名的欢悦，罗戚想，他的花仙子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特别的花仙子。

　　弯弯月亮夜迢迢，卢女士敲门催睡觉。

　　罗戚浴室洗脸刷牙，对着大大的镜子露出甜甜的笑容，飞快地抽出本童话书上了床。

　　他翻了翻目录，特意挑了一本关于花仙子的童话故事，主人公养了一株花，细心照料，每天都要给小花浇水，看到这处，罗戚这才想起他还没给小红浇水，他这样怎么可能养出小花仙，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接了一杯水往小红身上浇去。

　　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晃了晃，落入土中，罗戚心想浇一杯应该够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到床上继续看童话书，就看见童话世界里，在某一天的清晨那株花里开出了漂亮的花仙子。

　　花仙子拇指般大小，有一双五彩的翅膀，围着主人公飞啊飞，实在太可爱了！

　　罗戚一字一句念给自己听，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在睡觉。

　　卧室的大灯“啪”的一下被关上了，然而床头柜有盏拳头大小的台灯，散出浅浅的光芒，跟窗外流进来的月光交织在一块，如梦如幻，罗戚沉沉地睡去，意识模糊之前想的是，自己的花仙子什么时候会破土而出，又或是从天而降。

　　第二天。
　　睡眼朦胧的罗戚搓了搓眼睛，掀开小被子下床，对着窗外茂盛的绿植伸了个懒腰，又脆生生跟小红说了声早安。

　　许是昨天浇了水的缘故，小红今天看上去更红了，更好看了。

　　卢女士最近要升职，工作更忙了，没时间给他做早餐，只给一块钱在路上买包子。

　　铅笔哐当一声被盖在铅笔盒里，罗戚空着肚子收拾好小书包，临走前他趴在窗沿对小红说再见，大大的眼睛里满含期望，他用心祈祷他的花仙子能够早日出现。

　　放学回家罗戚跟往常一样回到卧室，打开门的那刹那，他看见小小的一个人站在窗前，有种迷之魔幻感，罗戚擦了擦眼睛，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结果小小的人也抬头盯着自己，大眼睛里充满审视的目光。又好像是怔住了。

　　背后传来卢女士的声音“七七回来了？”，脚步声愈来愈近，罗戚莫名害怕窗外的这个人被发现，受惊般跳进跳进卧室，“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

　　脚步声被隔绝在门外，但卢女士已经来到了门外，敲了敲门，“你这孩子，急冲冲把门关上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了，做事不要毛毛躁躁，要像你爸那样沉稳。”

　　说着，卢女士扭动门把手，似乎是想进来。

　　罗戚转身吼了一句：“妈妈，我要好好做作业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卢女士在一家销售公司上班，因为要照顾孩子的关系，很少在公司加班，但最近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她这工作量也多了起来，只能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这时间的确挺急，卢女士一听他的话，果真松了手，“那你自己好好完成作业去。”

　　脚步声远去，罗戚松了口气，还好妈妈没有进来。

　　他扭头再度看向窗外，小小的人儿还待在窗外，盯着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罗戚有很多跟他差不多年龄大小的同学，都是一双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加一张嘴巴，他的脑子里本来还没形成“好看”的概念，可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好看，比他看见过的其他小朋友都好看多了。

　　长长的藤蔓绿得仿佛会诞生精灵，一枝独秀的小红不见了，在他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这一定是他的花仙子！

　　罗戚难掩激动，却极力屏气凝神走到窗前，他害怕他会惊扰到他的花仙子，所以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迈着的步子也轻轻的。

　　好在花仙子没有跑，待在原地，手里还抱着个篮球。罗戚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他理所应当认为花仙子是来找自己玩的，拿着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他双手扒在窗沿，瞪大眼睛问，“你是花仙子吗？”

　　花仙子没说话，甚至有点懵。

　　罗戚自说自话：“你一定是吧？要不然我的花跑到哪里去了。”

　　花仙子摇了摇头。

　　罗戚：“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花仙子继续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摇头代表错误和否定，反正沉浸在喜悦心情里的罗戚是不这么觉得，他立马懂得了花仙子的意思，拼命捂着嘴还是让笑容溢了出来，“你的意思，我不能把你的存在告诉别人？花仙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就连我的妈妈我也不会告诉的！”

　　他压低声音，环顾四周，就像一个小偷，悄悄咪咪地说，“这是我和你的秘密，我懂！”

　　虽然他的花仙子超大一只，也没有翅膀，但是他很可爱啊！

　　所以说他就是花仙子！

　　花仙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