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之子》盛勤

1、第 1 章

　　民国十三年，上海码头一艘英国货船停了五天，上面的货物无人认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英国来的冰糖质量上等。
　　李金璀坐在店里，和手下的说。
　　这批货我要了。

　　这批货很值钱。
　　同样的话出现在了街尾的一家饭店里。陈怀瑜看着饭店玻璃窗外来往商旅，扯白糖的叫卖声从另一头传来。

　　这批货原本是上海老势力齐麟从鸦片贩子手里秘密购买的，上个月政府查下来，齐麟被新上任的领事馆老总请去喝茶，请着请着就开了门进了号子。
　　直到这批货运到，便搁浅了下来。
　　谁都想要这批货，谁都知道自已没命拿。

　　黄骁保刚来城里不久，没别的事情会干，在陈怀瑜的手下打杂。要说李金璀没见过的，当属一个。
　　陈怀瑜在书房里接待了黄骁保。拍拍黄骁保的肩，说希望他去做件事。
　　“帮王老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黄骁保说。
　　陈怀瑜让黄骁保去李金璀那当卧底。黄骁保当然知道这是个险事，李金璀虽说才二十多岁，放在上海势力里算最年轻的一个。可人家年轻的时候是真踩着人头爬上来的。黄骁保别的不知道，来上海之前，绿皮车上李金璀的故事听了不少。
　　做这种有去无回的活，他非常犹豫。
　　陈怀瑜还站在他面前等他回话。黄骁保开了口。“陈老板，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
　　陈怀瑜点点头。“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黄骁保松了一口气，随即看见陈怀瑜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手枪，拿在手里把玩。陈怀瑜慢悠悠地说。“可是你知道了，谁知道你嘴严不严。”
　　“严，我保证不说。”黄骁保打包票，对方却没有相信的意思。手里的枪一拉，子弹上膛。
　　黄骁保冷汗冒出来，咬咬牙，就差跪着说了。“我去，我去做卧底。”
　　陈怀瑜神态好了一些，还是拿着那把枪。“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黄骁保再三表示自己是自愿的以后，陈怀瑜告诉他，李金璀晚上会去百乐门喝酒。
　　百乐门，上海有名的夜总会。
　　黄骁保说自己知道了，出门的时候陈怀瑜在他背后说了一句话。“和你一起住的那个姑娘，我帮你照顾了。”

　　黄骁保骂了一句老东西心思多，不由的担心起绒绒来。绒绒是他在绿皮车上认识的妹妹，小他五岁，和他一样是来上海做活的。黄骁保看她漂亮，拉着认了妹妹。
　　要说有贼心确实没有，绒绒年纪小，长的单纯模样。黄骁保觉得和村里的妹妹像极了，当自己发了善心。养小猫一样的胃口，每天多搬一块砖的事情。

　　晚上八点，百乐门卡座。
　　黄骁保换了酒保的衣服，白衬衫黑蝴蝶结，廉价做工。带头的人收了黄骁保的钱，一边擦玻璃杯，一边手往一个角落指。“角落那个，拿酒杯的，是金爷。”
　　黄骁保端着那个桌子要的酒过去。
　　台上唱歌的女人下来，刚擦着黄骁保身边过去。身上香气弥漫。欢乐园唱歌最好的女人叫黄鹂缇，眼前这个女人便是。一身奶白皮肤穿着黑旗袍，风情款款动人。
　　“金爷来了也不告诉我。”黄鹂缇自然地坐到李金璀的边上，手就环住李金璀脖子。
　　黄骁保这个时候端着盘子过去，放下，站在一边等人叫。
　　“倒酒。”黄鹂缇把杯子递过来，十指朱红。
　　黄骁保没倒过酒。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听领头人说的闲话。“墨迹点没关系，李金璀就喜欢带点蠢的漂亮男人。”
　　李金璀手下有耳朵好的，百米之内皆可听。刘陆生站在李金璀身后，听了这句话嗤笑了一声，低头耳语了李金璀。
　　李金璀勾了勾嘴角，抬头就看见没在百乐门打过照面的黄骁保在一边磨蹭的模样。李金璀往后靠了一点，声音不变。“那群人还真是爱说闲话。”
　　而今黄骁保发着抖倒了小杯，黄鹂缇收回手，多的酒被带的洒在地上，黄骁保一惊，瓶子脱手而出。

　　头没有掉，自己也没被拽着衣服扔出去。
　　李金璀安抚了黄鹂缇，对着黄骁保露出和善的笑。“别怕，第一次当班吧？”
　　“我和你有缘，不如去我的店里做工。”

　　黄骁保回去，把这件事情和陈怀瑜说了。并有些隐晦地问他，李金璀是不是好男风。
　　陈怀瑜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三分讥讽。“是啊，爱好男风，被他看上的男的就没活着回来的。”
　　黄骁保还在想李金璀倒是个会玩的。
　　这边陈怀瑜就头痛起来。“聪明人谁信他。”
　　黄骁保有些疑惑，问。“陈老板这话怎么说？”
　　“也就你这种又蠢又自以为是的人信那种传闻。他是暗地里把人做了，还让人传话出来说是死床上的。”陈怀瑜说。“要不你下来吧，我觉得你这个脑子，床都没上，到他店门口就死了。”
　　“换个人吧。”
　　黄骁保想起王怀瑜上次抽屉里的枪，连忙说。“陈老板，我行的，我没什么经验，一回生两回熟，给我次机会，下次干什么，我肯定将功赎罪。”

　　上海南码头的货物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警察局已经说了过三天来拉走。黄骁保从那天以后被李金璀收了当下手，这天，李金璀让黄骁保去问问，那批货是局里哪个老板管。
　　上海南京街，李金璀开烟店，开在最里间，四方木牌匾，黑底白字的正经生意。李记香烟便宜，一包也就普通人半天的工钱，又比别人家用料好。自然客人就多。
　　刘陆生是买烟必经手的，算盘一打，一边收钱一边给烟。店里伙计不多，多在造烟厂和别的什么地方。黄骁保去的那天，刘陆生就把早上李金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金爷叫你去码头问问，货要拉到哪里去。”
　　黄骁保应下了，出了门就叫了黄包车去了南码头。

　　“和他说了。”刘陆生回后店和里面的李金璀说了一声。
　　李金璀点头。“说了就好。”
　　陈怀瑜那个老东西又派人过来看他，死了八个了还不消停。李金璀看一眼早间报纸。想：再多一个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