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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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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我们都忘了,再说我哥除了能和怪物对打以外,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洛雪松:“你的意思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么?”
“就因为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比我们更危险。”尚瑄一屁股坐在夏渝身边,经历这么多诡事后他已经深知这个世界的可怕,规则不会管你进出过多少次,是什么身份。死神的镰刀悬在每一个人头上,有时特权多并不见得是好事,相反,滥用特权才更容易触碰到域的逆鳞。
一般的管理员根本不会参与到他们普通人的试炼里,如果域真的承认了夏渝的管理员身份,那么他现在就不会陪他们呆在这了。
在现实世界中的夏渝要时刻避人耳目,到了域内,他依然是个身份不被任何一方认可的异类。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自己的意识,尚瑄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夏渝真的被发现异常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后果绝对会更严重。
洛雪松没再多说什么,他也随着这一番话陷入了沉思。
“曾经带我进来的人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执行官这个身份其实很累,他们是拥有很多特权,但同时也受到同僚的监察。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们依然不能和现实完全脱离开,很多时候他们会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属于哪,如果不小心犯错,会遭遇什么他们自己也无法预料。”
夏渝长长的睫毛半垂着久了,在脸上撒下一小片阴影。
“这是我的第二关。”洛雪松的语气依然听不出起伏,无法窥探他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一共七个关口,活着通关就活着回去,要是死了,轻则被从人间除名与现实世界再无瓜葛,重则魂魄不宁,在这个鬼地方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打个比方,假如我今天就死在这,成了和窗外那个东西一模一样的怪物,我可能就会对着离我最近的人下诅咒,你们如果出去后下一关再遇上我,那我们就是敌人了。”
“就和这里的猎人一样。”尚瑄说。
“但是如果出去了,能实现一个心愿,”洛雪松接着道,“这是个挺有诱惑力的事,外面每天那么多人进来,也不一定就全是意外。”
“也有很多是可控的,人为的因素。”
洛雪松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了尚瑄:“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危险,我到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你们的话是真实的,尽管你救了我一命。”
这是人之常情,他如此坦然,反倒让尚瑄松了一口气。
他把碗里的东西给夏渝喂得差不多了,便又伸了手探过去,摸到温凉的脑门后心里总算舒畅了不少:“好受点了吗?好了就早点休息,听话。”
洛雪松这回没能憋住:“你俩真恶心。”
“……?”
“腻腻歪歪黏黏糊糊。”吐出这几个字以后,他翻身就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背对着身后那俩人:“一块长了十几年居然还没相看两相厌,我真的服了。”
尚瑄很有耐心地纠正他:“我俩没在一块长大,上个月刚认的亲,是远房亲戚。”
洛雪松:“我信你个鬼,你骗傻子呢?”
“你不信就算了。”
“别拿你初中的智商侮辱我行吗?”……
夏渝默默下地收拾了碗筷,然后在小孩儿拌嘴的背景音中幽幽道:“今天又在卧室里吃饭了。”
洛雪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尚瑄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草,把镜子里那个不省心的玩意儿给忘了。
夏渝站在卫生间门前,瞅着对面床上大眼瞪小眼的那俩人:“你们都洗过澡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朝尚瑄勾了勾手指,少年赶紧下床溜到他身边,然后在洛雪松震惊的注视之下,他伸手就拽了他弟的裤子。
尚瑄死死拉着自己上衣下摆,脸上爆红:“你干嘛啊……”
他哥冰凉的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的腰上,紧接着那地方一松,刚刚还盘着他深眠的东西顺着夏渝的手腕就溜走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和第一天晚上一样,夏渝把灯挂在了门锁上,然后安心地轰他弟回床上去睡觉,没忘记嘱咐:“下次不要把它放在奇怪的地方。”
尚瑄:“……”
洛雪松已经没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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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灯后已经是深夜,夏渝身体刚刚恢复,整个人还略显疲惫,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尚瑄横在他身边挺尸,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薄荷香,只觉得越来越提神,越来越清醒。
这还是离开家之后头一回在大半夜失眠。
尚瑄睡不着了,窗外的冷风呼呼拍打在玻璃上,和夏渝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交错,有节奏地往他耳朵里钻。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没有睡意,干脆扭头去盯着他哥的侧脸发呆。
omega的某些特征在夏渝的身上一点也不明显,他哥虽然长得漂亮,但并不是那种柔软的漂亮。不过偶尔,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倒是能看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稚气。
虽然有时候能看出之前是经历过不太好的事,但本质上并没有多冷漠,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带家人滤镜看得久了,现在又知道了他第二性别的秘密,难免多生出几丝关怀也在情理之中。
夜幕之下的旅馆二楼死一般的沉寂,这个时间还没睡的,除了尚瑄以外,也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除了……
沙沙的脚步声踩着人半梦半醒间的神经如期而至,这脚步声很轻但很怪,踩在二楼的走廊地板上却像像踩在雪地里,好像把屋外的积雪卷入了室内。
“它”开始敲门。
尚瑄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哥。”
奇怪的是,今晚的夏渝好像睡得特别熟,用力推他都不能把他弄醒。
尚瑄又去叫另一个:“松子。”
洛雪松侧着身子没理他,显然也已经陷入到了深眠之中。
笃笃笃。
这样的敲门声在前两个夜晚也相继出现过,伴随着一阵空灵的问候声,第一天是问大家吃过饭没有,第二天尚瑄他们没听到的那天说的是“我太饿了”,和“能不能让我进去吃点东西”。
如果说第一天的内容还不算恐怖,第二天发生了暴发户的事情之后,那几句问话就有点让人细思极恐了。
这谁敢答应。
谁知道它要吃的东西会不会就是……
画面一转来到今天,它边敲门边委屈又焦急地问:请问你看到我的爸爸了吗?
没有人理它。
“你看到我爸爸了吗?”那个声音这下几乎要哭起来了:“他怎么一直没回家,外面雪下得那么大,他为什么还不回家。”
那个声音眨眼间就来到了走廊尽头。
这是最后一间卧室,如果这间今晚再不能敲开,它就只好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爬到三楼去问。
但它好像并不是很情愿,它不想上三楼,只好边念叨边围着那最后一间房门打转:“开开门好不好?求你开开门。”
“求求你,开开门,帮帮我,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咔哒。
走廊尽头的卧室门被人缓缓拉开,站在门外的那个“东西”一脸惊喜地盯着那双还搭在门框上的手,它没有急着进屋去,而是充满了恳求地说道:“你见过我爸爸对吗?”
门里的少年垂着眼睛不去看它,只是很慢地点了点头。
那东西得到肯定的答复简直大喜过望,激动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你知道他在这,对不对?”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那张被血糊满了的脸时,尚瑄仍然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他递过一部手机给它,看着它接下然后欣喜若狂地原地跳了起来,那身上糊着的血骨残渣也跟着哗啦啦掉了一地,“是他……真的是,他真的在这里……”
咣当。
尚瑄没去管身后的卫生间里传出的动静,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盯着屋外地板上的一片狼藉。月光从屋里透出来,他看见那东西的脚底并没有影子,这具身体干枯、瘦小,她是被枪打死的,头上有两个明晃晃的血洞,血蜿蜒着往脸颊上淌,黏住了几缕头发。
“谁杀了你?”尚瑄轻声问。
小罗一愣,随后捏着那部数年前留在这里的翻盖手机,哀哀地抽泣起来。
“……明天是最后一天。”她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等到哭完,便用占满血的手从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把它们放在一起,“我,快要不能维持这副样子了。”
尚瑄回眸看了一眼咣咣作响的卫生间,门锁上的蓝光剧烈地闪动,时不时有血手印拍打在磨砂玻璃门上。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小女孩儿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叫,门外的小罗见状退后一步,擦了擦脸上的血泪,继续道:“今天从林子里出来后,我听见爸爸在叫我。”
“我一直在找他,他的声音我怎么会认错呢……”说完她抬眸看了一眼隔壁墙上的挂画,又露出一个惨笑。
一天的时间过去,到今夜凌晨,那上面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还剩下最后五个人。
她跟着那声音的指引越走越远,等到回过神来,她就再也找不到大部队的影子了。
她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没有可以保暖的遮蔽物,她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连子弹划破空气呼啸着射进她的头颅时,她也没有产生一丝痛觉。
一切仿佛就那样结束了。
几个尾随者收起猎枪,喜不自胜,他们又干掉了一个或许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人类,这个人类从进来以后就没有影子了,害他们死了一个兄弟后,她竟然还一直活着,真是让人不解。
他们正打算拖走小罗的尸体时,树林子里开始传来熟悉的沙沙声,有东西早上刚被袭击过,弄丢了它好不容易攒下的腿。今早原本能一口气吃掉四个人的计划也没有如愿,地上血的气味唤起了它的食欲。
几个猎人最终选择把尸体留在原地,他们背上枪飞快地逃走了。
小罗在雪地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个透。
她弄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头上的伤口一动又开始往外面淌血,伤势这么重,应该是活不成了。但她爬起来之后试着走了几步路,发现自己真的还能动弹,之后竟然就奇迹般地一路摸黑找了回来。
怪物没有吃掉她的“尸身”,估计还是活物更加有吸引力吧……她这么想着,回到旅馆,大家都已经睡下了,二楼的墙壁上还挂着那副《最后的晚餐》,五个人围着一张巨大的长方桌,画面显得格外空,说不出的诡异。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制了。
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先是敲了敲第一间门,没有人应答。
她张了张口,可是发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她已经明白了什么,走到和常希合住的那间房门口,她无比的渴望屋子里的女生听不到她说奇奇怪怪话的声音,自己这副样子突然出现,绝对要吓坏了她。
可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也许天明后她就再也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不能呼吸,变成一具突然横在旅馆里的尸体。那样的话……她当初进来时对着管理员许下的愿望,也许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母亲重病奄奄一息,某天她从床上醒来,家里就少了爸爸和大她五岁的姐姐。她用妈妈的手机打过去不知多少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报警无济于事,尽管后来母亲奇迹般地痊愈,可是爸爸和姐姐却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之前爸爸的电话有接通过一次的。”小罗说到这个,又哽咽了起来,“但是……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接的电话,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敢相信那个号码还能有再次被打通的一天。”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又问:“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爸爸的手机的?是从……那个人的身上吗?”
那个人的房间已经被木板封死,尚瑄点点头,他身后的铜灯闪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门里的小女孩儿还在挣扎着哭嚎。
小罗的身体开始发抖,她隐约猜到了那里面究竟关着谁,但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却畏缩了。
“咯咯……出去,放我……”
那声音越发凄惨:“我要爸爸……”
尚瑄忽然上前一步,看向女生的目光灼灼:“是不是只要让你和她见到爸爸,这个世界的诅咒就会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