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分离 ...
-
【旅人将于太阳完全升起之时带回火种】
【留守的人，不要让你手中的火熄灭】
血字清晰地刻在长方桌上，而它的旁边就摆放着猎人们提供给他们的煤油灯。
这些灯都是黄铜的底座，密不透风的树脂外罩，里面各跳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这些灯乍一看和尚瑄第一次在医院走廊看到的夏渝捡来的铜灯别无二致，但做工显然劣质许多，外罩也并不会聚拢出蓝色的光芒。
“这些是普通工具。”夏渝提了一盏在手里，递给尚瑄另一盏。
其他人也拿到了自己的灯，冬季的天要亮得晚一些，这个时间出门的话正需要这样的照明工具。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一夜，可能因为今天做任务的地方在户外，所以积雪也不像之前那样深。
优质劳动力全被划到一组去了，根据猎人的提示，要升起火种首先要找到能燃烧的道具，昨晚店里的木头已经被大家拆得七七八八，他们今天要赶在人脸怪前面进入树林子里砍足够的柴禾带回来。
照这个情况看，雪还会在天亮以后继续下，外面的场景又变了，原本空旷的雪地已经荡然无存，而眼前能到对面树林里去的路只有一条，他们排成一路纵队走，脚踩在雪里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老张走着走着忽然哆嗦起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上的白雪，洛雪松正好落在他身后，被挡了一下，没好气地绕到一边准备到前面去。
“欸。”老张忽然就拽住了他。
“你干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队伍里有点不对劲？”老张嗓子沙哑，紧张得连字都咬不清晰：“你看她……她，她没有影子啊。”
掌心里的灯火又跳跃了几下，洛雪松顺着小罗身上看去，前面的人群里除了她之外，剩下队友的影子都被火光映得拉长在地上。
然而接着他就发现了更加不得了的事。
因为老张走到他前面以后，紧接着跟上来的那对双子之中，也有一个人没有影子。
他的视线这下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尚瑄身上。
前面的路越走越窄，二组的人渐渐就开始觉得找不到方向，一堆缠绕成藤状物的树枝已经挡住了去路。
李祥铭他们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是在发现朝身后那群人大声问话他们统统听不到以后，原本集中的队伍开始分散，他们进入到树林以后，就看不见二组的人影了。
这和他们第一天外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们又喊了几嗓子，直到树上的积雪簇簇跌落，才没敢再出声。黄毛把从旅馆带出来的一杆枪抱得死死的：“停，先别叫人了，我估计这会儿没人能听见。”
常希左顾右看，声音里带着惊恐：“小渝呢？”
“刚刚还在，一转眼就不见了。”
李祥铭沉下脸来，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二组整个被隔绝到了外面，现在自己队伍里又少了一个。
那次楼下匆匆一瞥，男孩子手里多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长弓，周身充斥着戾气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丢了他不知是好事坏事。
-
二组的人起初也是顺着进树林的小路走，但他们眼前的树枝不知怎的越缠越多，拨开一丛，下一丛更密更厚的树枝就横在眼前，他们于是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子，斩断了缠绕在前面的藤条，那上面都带着细小的刺，一不留神就会扎得双手鲜血淋漓。
洛雪松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了下来，他说：“别割了。”
“怎么了？”老张的手已经伸向了一条深褐色的枝丫。
咣当一声，他手里的刀被雷劈了似的应声而落，血滴子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小摊。
老张一开始还盯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指发呆，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他身后的许昭拉着他的衣领子，一把把人往后拽了个趔趄。
几乎就在他们退开的那一瞬间，周围迅速长出了一样的深褐色枝条，只是这些东西看起来根本不像普通植物那般无害，它们纵横交错着密密麻麻挡成一圈，每一根都锋利得能削下来人一层皮肉。
……这要是刚刚逃得不及时，这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刀片子树杈已经把他们捅成人肉串了。
“砍不断……这玩意儿碰一下皮上立马见血。”老张正欲退后，一扭头险些被眼前的场景给吓死：“啊！”
刚刚走在他们几个前面的尚瑄，身边几乎已经没有空地了。
横七竖八的树杈从他脚边破土而出，把他整个夹在了中间，从侧面看过去是个视觉死角，让人以为这孩子几乎已经被那些树杈穿透了。
许昭脸色都白了一个度，他登时就想过去救人，被洛雪松一把拦住了，“别动，让他自己出来。”
“你一过去，它们会缠得更快。”
“小瑄——”许昭冷汗都要下来了，“受伤没有？还看得见你哥哥吗？”
片刻后，树杈群中传过来男孩子平静的声音：“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他们说话，我没事。”
这些树杈的空隙，正常的成年人几乎不可能安全通过，就这么生钻个来回不脱一层皮几乎是不可能的。
尚瑄仗着自己年岁不大，身形还算瘦小，他开始试着抽动自己的左腿，慢慢抬高，努力保持着平衡缓缓往后挪。
身上的棉服已经被割破露出了内芯，他试了试，觉得可行，又把手攥成拳收进了袖子里，就这么一步一步从夹缝之间退了出来。
他从树杈之间脱身的时候，身上一层棉服都被削得只剩里面一层布片，好在夏渝给他裹的里衣够厚，这才没有受伤。
总算是有惊无险。
这次的任务说起来很残忍。
二组原本只是跟着一组行动，物资不多，现在又走丢了那么多人，他们只能在四周更加空旷的地方各自找好遮蔽物躲着，联系着“保留火种”那一句，说白了就是做活体诱饵，时刻准备着引开外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周白茫茫一片听不到一点风声，众人又陷入到可怕的寂静之中。洛雪松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划破的口子还裸露着里面的棉花，他只要一掸衣服浑身就会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尚瑄也披着一身白棉絮，他和洛雪松站在一棵树后面，离他俩两米远的地方藏着许昭。
“这地方不太对劲。”老张蹲在一块岩石后面，脸上有点冒汗：“咱们现在谁都走不了了，就……都别离得太远了吧。”
许昭说：“我们进不去，现在原路返回还能顺着脚印找到旅馆。”
“否则，等到一会儿如果再开始下雪，脚印就全被盖住了。”
洛雪松脸上落下一片冰凉，他静默了两秒，把已经失去作用的退热贴揭了下来：“已经在下了。”
尚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知道现在他们四个人已经先入到了可怕的境地当中，距离人脸怪出没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趁这段时间原路返回，或许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否则，他们就都要留在树林外面等死。
但如果他们真的走了，那留在树林里面砍柴的一组所有人就都有可能变成怪物的美餐。
“老张，”几个人之中，许昭最先开口唤道，“你要走吗？回不回去？现在走还来得及。”
老张原本还蹲在原地纠结，看得出来他非常想立马就扭头往回走，冷不丁听到许昭这样问，一张脸都涨红了：“我……你们……”
“我不能走。”许昭说着，望了一眼树林的方向，“小希还在里面。”
生与死往往是最难抉择的。
老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他身边没有在现实世界里认得的同伴，但许昭不一样，尽管知道留在这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丧命，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着林子里的人不管。
“小瑄你——”
男孩子回答得干脆果决：“我不走，我哥也在里面。”
洛雪松始终没表态，眉头却是拧得死死的。
老张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你们都不走，我自己一个人回去算什么呢。”
离天亮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们都已经听到了从雪地下透出来的物体飞快移动的声音，只是现在他们方向感尽失，那声音却是虚浮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它离他们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
域里事物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即便你有灵敏的五感，但灾难将至，你依然无法判断鬼会从什么地方突袭。
尚瑄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现在往回走，你跟着我。”
他头皮一炸，一声“哥”就那么喊了出来。
这是夏渝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就贴在他耳边。尚瑄向雪地中看去，岩石后面拉出来两条人影，一条是洛雪松，一条正是他的，他丢了两天的影子居然回来了！
“起来。”那声音就近在耳畔，还在引导着他，“我不在林子里，我们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
洛雪松原本背对着他蹲着，呼吸都微不可闻，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想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尚瑄整个人已经踏出了岩石打下的阴影，赤条条地暴露在白雪中，他的上空，一个巨型黑影已经压了下来，人脸怪的这一巴掌击落下来，足够把他们身后的岩石劈个粉碎。
它睁着混沌空洞的眼睛，里面露出贪婪的精光，它已经闻到了人肉的气味。
可它没有料到的是，即将得逞之际，那个瘦小的猎物后退了一步，用它想象不到的速度飞快地朝左手边石头下躲着的另一个猎物处扑了过去。
洛雪松整个人滚出去几米远，白色的外套和雪融在一起，直接摔成了个雪团。尚瑄这一把推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块大石头就已经瞬间化为齑粉。
在树后躲着的老张直接俩眼一黑，生生吓晕了过去。
不能跑。
经验告诉洛雪松，这种时候哪怕就站在原地趴着不动，也决不能逃命或是冲过去，那家伙为自己准备的无数条假腿又长又细，为的就是能在积雪地中极速飞奔，人类根本跑不过它，被抓住就没命。
他想喊，可是已经嘶哑的喉咙无论怎样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早上他们还一起赶路，甚至几分钟之前，那个小孩儿还乖乖蹲在他身后，只一瞬间，他身边就什么都没了。
他手里的小灯早就被埋进雪地里，微弱的火苗终于燃尽，只留下空空的铜罩。伴随着一阵划破空气的弦鸣，蓝色浮光驱散了最后一抹夜色。
天光乍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分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