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夜幽梦

12、第十二章

　　贪欢不肯把孤尘剑还给裴锦，裴锦也不好意思动手抢，杜随之更是乐得观看现成好戏，自是不会去解围。

　　裴锦半蹲下身子，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贪欢。”

　　裴锦怔了怔，深深看她一眼，“当初只是戏言而已，你拿着孤尘剑也没用的。”

　　贪欢想了想，诚实道，“拿总比不拿要好。”

　　杜随之偷偷低笑。

　　裴锦从未遇到过这种难题，只得道，“贪欢，如果你把孤尘剑还给我，我会感激你的。”明明就是他的剑，到头来还要感激别人把剑给他，裴锦无可奈何，“只要我不答应，你拿着剑也没用。”

　　贪欢费神地斟酌，唔，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如果我拿着这把剑，在江湖上被人看到，大家都会默认我是你的未婚妻了，对不对？”贪欢抬眸看他，满脸认真，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这样想想，我还是拿着这把剑比较好。”

　　杜随之忍不住哈哈大笑，很没形象地赖在桌沿，能够看到这样的裴锦真是不枉此行。

　　裴锦困扰地揉了揉眉心，“你这种行为跟抢有什么区别？伍家好歹也算是武林名门，不要给自己的家族抹黑。”

　　这两句话已经说得有些重了。贪欢微微瑟缩，她纠结着眉头思考，一边想到伍参阳的打骂，一边想到裴锦温暖的笑容，然后，缓缓的，她举起自己的右臂，偏过脑袋，“脱臼了哦……”她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你不觉得该给点补偿吗？”

　　裴锦都有了一头撞死的心思，没底气道，“我已经帮你治好了……”

　　贪欢还是一脸的天真无邪，点头道，“嗯，谢谢你。”顿了顿，“不过，治好就不用再给补偿了吗？刚才很疼呢。”

　　杜随之笑得肚子都疼了，很好，很好，贪欢这丫头很有当奸商的特质。

　　裴锦重重叹气，目光与她平视，“贪欢，之前说过的，我等你两年，我守信，你也要守信。若是其他东西倒也罢了，可孤尘剑是我的随身佩剑，而且是爹给我的，不能随便送人。”

　　贪欢奇怪道，“我没有不守信啊，我等你两年，你等我两年，我哪里不守信了？”

　　裴锦无话可说，他本就不善辩驳，尤其不善和女孩子辩驳。他最擅长的是用实力讲话，无语望屋顶，他已经在思考是否应该换一把佩剑的问题了。

　　杜随之在一旁火上浇油，鼓掌笑道，“贪欢，做得好！千万不要被花言巧语给骗了，裴公子打伤了你，自然该给你相应的补偿，只要一把剑还便宜了他。”

　　裴锦瞪他一眼，对贪欢他不好意思粗声粗气，对于杜随之他可是无所顾忌，他还巴不得找机会揍他一顿！裴锦平静道，“你可以试着再说一遍。”

　　杜随之很没志气地沉默了，不过脸上依然挂着欠扁的笑容。

　　贪欢对杜随之的话语深表赞同，不断点头，“我不贪心，我只要这柄剑就够了，”末了，她不忘柔柔地问一句，“好不好？”

　　我说不好你就会把剑还来？裴锦还是叹气，本来送一把剑也就罢了，可孤尘剑是爹耳提面命说过很重要，要他妥善保管，随身佩带。而且，从小到大这么多剑，这把剑是他用的最顺手的，孤尘剑是江湖上旷世难求的宝剑，利可断金，刃不见血。裴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杜随之说的那句话，他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的确说过，正如贪欢所说，即使他不当真，江湖上其他人看了也会当真的。

　　贪欢细致入微地感觉着裴锦的情绪变化，眨眨眼，小心翼翼扯他的衣服，“你生气了？不要生气好不好？不要讨厌我……”说着，看到裴锦的目光向她怀中宝剑看来，贪欢又立即捧紧了孤尘剑，不妥协道，“你不要生气，不过，这柄剑不能还你。”

　　杜随之笑道，“裴锦，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她还小，再过个两年，这女孩一定会长成一个大美人，你趁现在多调教调教，以后的性子也会知情识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要求？”

　　贪欢频频点头，“我会努力长漂亮的。”

　　裴锦不讨厌贪欢，甚至还有几分喜欢。算了算了，大不了再换把剑，“你拿去吧。”

　　贪欢高兴地呼叫一声，一把抱住裴锦，“你真是好人。”她太佩服自己的眼光了，嫁人就该嫁这样的。装可怜也好，耍赖也罢，同样的招数她在伍家也用过，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可在这个人面前，才第一次就成功了。

　　裴锦苦笑。

　　杜随之眸中笑意更甚，目光隐隐盯在孤尘剑上，眼底深处有光芒一闪而过。“孤尘剑是把好剑，我垂涎已久，贪欢，若是我让你随意开价，你愿意卖给我么？”

　　贪欢摇头，“这是定情信物，不卖的。”

　　裴锦尴尬得撇开脑袋，他想否认，可看到贪欢那种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想了想，只是轻道，“这不算信物，你当礼物就好。”

　　杜随之懒洋洋地笑了笑，“真的不卖？价钱你想定多高就可以多高。”

　　裴锦转头看他，目光锋利如刀，“你想要孤尘剑干什么？”

　　“买回家去瞻仰。”杜随之吊儿郎当地开口，“这可是裴公子用过的名剑，自然是有收藏价值的。我打算把它放在牌位旁边，每天上香三柱。”

　　裴锦冷冷看他，管他有没有说谎，这家伙说谎的功力日进千里，不屑去搭理他。

　　“……不过贪欢不肯卖。”杜随之似笑非笑，仰天长叹一声，“真可惜。”

　　第二天，三人继续赶路。到达灵峰的路有很多条，有绕远路的，有走捷径的。相对短一些的有两条，一条是官道，路经各大城镇，还有一条就是要通过些树林啊石道啊之类的纯天然环境。以杜随之的脾性自然是想享福地走官道，不过，跟着裴锦一起走官道，结果就是一路被人关注，吃饭被人盯着走路被人盯着，弄到全身不自在的后果。这样想想，也就作罢了。

　　他们都有各自的坐骑，所以走山石小路的时候也还算方便。贪欢紧紧跟在裴锦身后，杜随之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行在贪欢身旁。

　　山道偏僻，路径崎岖。深山之中还有云雾缭绕，白皑皑地弥漫在眼前，游走在群山怀抱之中。青松挺拔，悬崖山腰上还有一棵一棵形状讨喜的迎客松，弯曲的枝干攀附在山中。

　　杜随之打破沉默，声音倒是不大，“唉，这样陡峭的山势，掉下去就活不了了吧？”末了，还加上一声悠长的叹息。

　　裴锦默不作声看他一眼。

　　贪欢也回头看他。

　　杜随之笑道，“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们会救我吗？”他伸手指向自己，“我什么武功也不懂，你们两个好歹算是高手，应该会护住我吧？”

　　“我是你的保镖。”贪欢一脸吃亏的表情，口气勉强，“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不要掉下去。我能力有限，救不了你的话也不要怨我。”

　　杜随之玩味地看着她，“你很不情愿啊。”

　　贪欢看他一眼，缩回目光，不自在地望向其他方向，轻轻点头。是啊，她是不愿意。这么陡峭的山，她都看不到底，如果她去救他，多危险啊，说不定连小命也没了。她再点点头，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嗯，太危险了。”

　　杜随之嘴巴都笑得咧开来，“不错，不错，的确危险。”他眼角余光瞥裴锦一眼，然后仰望苍穹，微微阖眼，“不过，天时地利人和，我计划良久，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裴锦敏锐地望着他。

　　不过，此时杜随之已把那团黑黑的球状暗器拿在手上，笑眯眯地望着贪欢，声调如常，“把孤尘剑给我。”

　　裴锦不敢动。对方手里的暗器是天下第一暗器千山密雨针，除了百里流觞，即使是父亲站在这里，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杜随之要孤尘剑干什么？从遇到开始他就一直对孤尘剑表现出莫大的兴趣。或许杜随之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裴锦早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什么都没有挑明。
　　他不说，他也不说。

　　裴锦太过自信，他以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以把杜随之监视得很好。而且，他还想从日常的相处中看出孤尘剑究竟有什么秘密。本来若只有他一人，面对千山密雨针或许还能逃掉，可贪欢也在这里，他总不能丢下一个小女孩独自跑掉。

　　贪欢神情不变，目光直接地望住他，许久，倏然一笑，“这个叫千山密雨针？你现在算是在威胁我吗？”

　　杜随之缓缓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贪欢动了动手上的孤尘剑，“你想要这个？”

　　杜随之微笑，“嗯。”

　　“如果我不给，你就杀掉我？”贪欢歪着脑袋问。

　　杜随之点头承认，夸奖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如果我给了你，你就放我一马？”贪欢又问。

　　杜随之笑道，“我可以考虑放过你，所以，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把这柄剑给我会比较好。”

　　“有道理，有命在是最重要的。”贪欢也跟着笑了，“不过，我不相信你。”

　　杜随之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你不杀我，我就会努力想办法把剑抢回来，你没有武功，到时候肯定防不了我。而且，还有裴锦也在，你更是无处可逃。”贪欢扑闪着眼睛，“所以，你不止想杀了我，还想杀了裴锦吧？”

　　“啧啧，把我说得这么凶残！”杜随之摇头笑道，“我是真想放你一马的。”他想要的只有孤尘剑。设计这么久，把伤害廖良也算在内，他一心一意只想着靠近裴锦好拿到这把剑，结果，呵呵，这出戏里多了个小美人角色。

　　贪欢不置可否，又像好奇宝宝似的开问，“如果我抵死也不给，抱着这柄剑跳下悬崖呢？到时候，你不也什么都得不到？”

　　杜随之一愣，然后苦着一张脸，“我觉得，你应该是个珍惜生命的好孩子。”

　　贪欢笑了。初生之犊不畏虎，她根本没听说过千山密雨针，于是仗着自己剑快，直接连剑带套地横扫过去。

　　气势如虹。

　　杜随之脸色一变，手上一用力，按下千山密雨针。

　　裴锦也是脸色剧变。

　　一声轰响，满天银光。

　　裴锦拉住贪欢的手，直接往悬崖下跳去，他身上还是中招几下。掉下去的时候，裴锦眼力极快地拉住迎客松的树枝，一手拉住树枝，一手拉住贪欢。两人就这样堪堪避过这天下第一暗器，危险重重地悬挂在万丈高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