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踪迹10年心》橙子要逃跑

3、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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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BellaTalking（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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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的北京，盛世欢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都脚步轻快、意气风发，每一口空气里都满是激情的味道，商业上的每个提案都会以“奥运契机”为开头，人们自信地签下一个又一个商业计划，踌躇满志地准备“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艾丽出去面试的时候路过鸟巢和水立方，有点灰色调，并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可是公交车上的乘务员全部都化妆穿戴整洁，看着赏心悦目，只是可能她们还不太适应这种变化，又受了某种要求，对乘客的用户尽可能地礼貌但是又透着一点冰冷。

　　艾丽无暇关注这些，她每天跑去网吧投简历，回来后自己一个人捧着手机等着电话，那个时候手机还只能是打电话发短信，最大的娱乐功能也就是听歌和拍照，她一天都百无聊赖，不知所措，她觉得心慌，想找个人聊聊，可是翻遍了通讯录又不知道找谁。

　　现在已经毕业一年了，大多数同学的工作都已经安定了下来，大家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有些同学开始恋爱了，有的同学毕业就结婚了，有的同学则和爱人一起考到了同一个学校的研究生。艾丽在心里笑自己：别人找工作的时候，你已经工作了，等到别人都工作了，你失业了；别人都单着的时候，你谈恋爱了，等别人都尘埃落定了，你失恋了。

　　说起已经有名无实的男朋友，艾丽在换手机号后，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他，也许就此失联很好，但是她又心存侥幸，也心有不甘，她还是给对方打了电话，告诉这是她的新号码，对方的语气平淡，对于失联的这些人只字未提，艾丽心里想：他是希望不再联系的，自己又上赶子讨没趣了。

　　舒雅告诉艾丽，三天去投一次简历就好，投的太频繁对方也不会搭理的，艾丽明白，但是她抵不过没有面试电话时的心慌，每天都跑去继续投简历，那些网站上的招聘企业，她全部都投了一遍，但是她总觉得做点什么才心安。

　　一开始不想浪费面试机会，无论多远的距离，她都去，她曾经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一路晃晃悠悠到了东四环，她忍不住中途下车吐了一次。她也曾经去繁华的CBD区域面试过，她看着俊男靓女闪闪发光地走过，5A写字楼里的大堂保安都是帅气的，衣服也质地精良，和每一个进来的人打招呼，面试她的HR美女美丽高傲，每次艾丽都会下意识地挺起后背来。

　　藉由面试的机会，艾丽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企业，形形色色的HR，她感觉自己可以写一本《都市HR图鉴》了。有的HR亲切友好，甚至还会给她倒杯水；有的漫不经心，在艾丽说话的时候一眼没看艾丽，全程在摆弄手里的笔；有的非常傲慢，艾丽在一家外资企业里见的一个HR，让艾丽坐在她的对面——长条会议桌的两端，艾丽说话都得提高一倍的音量，对方每听完一句都要说一句“嗯哼”。

　　面试，会让艾丽开心，但是面试电话也往往是在公交上、地铁上接到的，这个时候，她需要奋力地让自己站稳，然后在包包里捞出纸和笔，再一遍遍地在电话里和对方确认地址信息，这个时刻总是会让她尴尬，声音小了，对方听不见，声音大了，惊扰了其他乘客，也仿佛在广而告之“你看，这个姑娘没工作啊”，她深觉羞耻。

　　因为还没有工作，在吃饭上，艾丽是能省就省，无论面试的地方多远，只要当天只有一个，她都会等回到家附近再吃，因为熟悉，花费可控。可是有一次，她在面试完之后，觉得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手脚开始发凉，但是手心却是在出汗，忍不住的恶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吃点东西才行了。

　　可是，那是繁华的CBD，林立的招牌看起来都很诱人，也看起来价格很贵，她翻着包里的现金犹豫，一阵比一阵强烈的饥饿感敲打着她的意志，最终溃不成军，她选择了肯德基，至少她知道点什么会花多少钱，点一个汉堡就好，可口太甜就不必了，薯条热量太高也算了，甜点也不需要了，一个汉堡就好。

　　那天意外的放纵，成了艾丽面试过程中最美好的记忆。

　　有一天，舒雅下班回来问艾丽：汶川地震，你知道吗？艾丽有点懵：不知道啊。舒雅说：挺惨烈的，我们公司组织捐款了，我捐了100，据说唐山有个老板，直接包机带着物资去了汶川，他说唐山人接受过大家的援助，也该回报别人。

　　艾丽听得心潮澎湃，她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可是别人都是公司组织捐款，自己连个公司都没有，没想到失业的人想做点贡献都做不到啊，她默默地流泪一夜。

　　周末，舒雅叫了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去逛街，那条路上，森马、美特斯邦威、真维斯等品牌店一字排开，因为是夏装，很多衣服都是19.9就可以买下来，艾丽想到自己遥遥无期的工作，不知道手里的钱能撑到多久，所以她并不挑选也不试穿，只是给大家提供建议。有个女孩试遍了店里的所有的衣服，她不断地指点着“哎，那件不错，帮我拿一下”，店员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她穿上每一件都会在镜子前反复转身地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会再说下一件。

　　艾丽快被她转晕了，别的女孩们也开始不自在起来，终于那个姑娘收手了，她结账后大家就散了。艾丽问舒雅：她买了几件啊。舒雅笑笑说：她就买了一件。艾丽：门口那件19.9的？舒雅笑着点点头。艾丽倒抽一口凉气：那她也好意思试那么多件啊？大家笑笑......

　　通过艾丽的男友，另外一个同校不同系的同学欣悦也知道她来了北京，主动联系她。在毕业之前的寒假，艾丽因为要上班，而欣悦要做家教，可是学校宿舍关门了，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租房了一个月，以前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两个人很有共同语言，欣悦是个豪爽热心的女孩，因为是家中长女的缘故，总是不由自主地照顾身边人，她兴趣爱好广泛，又广结善缘，所以朋友圈子很大，而艾丽是意外地进入了这个圈子，说起来，这也是男友留给她的最贵重的遗产。

　　欣悦热情地邀请艾丽去她租房的地方玩，同时约了另外一个艾丽认识的男生一起。那个时候，年轻女生们的聚会简单又花样多，欣悦住在魏公村，带着艾丽逛北理、逛北外，回到校园的感觉，让艾丽放松了下来，三个人在学校的操场上说着毕业和工作的事情，相同的背景让她们有说不完的话，以及那些说不出的但是彼此明了。

　　欣悦看起来经济上也不宽裕，但是热情不改，北理的午饭、北外隐藏在小角落里的奶茶，都非常用心，但是又不至于让艾丽有负担。

　　这两个人都是男友的好友，但是他们对艾丽与男友的情况应该是有所了解，所以都很默契地不提到艾丽的男友。

　　晚上，艾丽留宿欣悦宿舍，那是一个两居室，卧室和客厅都放满了上下铺，艾丽一进来就蒙圈了，门口一排排的鞋，一摞一摞的洗脸盆，以及女生们各种小零碎，嘈杂的环境，让她不适应，但是欣悦极为自如地把她介绍给室友们。看得出，欣悦在宿舍很受欢迎，善良热情的人总是受欢迎的，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她也把生活过的丰富多彩，她按照艾丽教她的方法蒸鸡蛋给室友们吃，以及数不清地照顾别人的大事小事。

　　欣悦住在客厅的上铺，吱吱呀呀，摇摇晃晃，两个人仍然像大学时期一样，挤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这种亲密的氛围，也许是两个人的情投意合，艾丽把话题转到她和她男友身上，她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提起男友情有可原但是于情难忍的疏离，提起自己的不如意，提起两个人的藕断丝连以及只差最后一句分手的现状，这些她都不曾对舒雅说起，今天终于可以对欣悦说出来了。艾丽边说边哭，她想嚎啕大哭，但是碍于集体宿舍的环境，只是能捂着嘴小声啜泣，欣悦搂着她轻拍着她，也跟着无能为力只能掉泪。

　　她哭着睡去，但是并不安稳，宿舍里的人在卫生间进进出出，关门声、冲水声、咳嗽声、走路声.......并不因为她人已经关灯休息而有所顾忌，仍然是大白天的声响。欣悦慢慢地发出了熟睡的鼾声，艾丽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她羡慕欣悦，有一种对周围环境极大的热情和容纳力，也有在哪里都能落地生根的强悍生命力，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在这样一群素质并不高的舍友中，她提起的想到的仍然是大家的好，不能不说她是天性乐观以及对他人的理解和宽容。

　　如果是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定是夜夜失眠，而且会和室友们炒起来的。艾丽心里想。

　　第二天一早，艾丽就要回舒雅那里，一夜没睡好，她急着想回去补觉，两个人惜别。

　　在回去的地铁上，她接了一个电话，终于有一家公司通知她去上班了！

　　艾丽想跳起来欢呼，但是她只是捂住手机，在地铁上无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