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穿成小可怜》大漠挥沙

2、试探

　　鹅毛大雪又落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渐渐小起来。辛者库大院里空无一人，只留宝珠抱着被子往辛者库库房走。

　　所谓辛者库，也是深宫内院设立的一个部门。来这里的人要么是犯了错被罚到这，要么是进宫时看着蠢笨或没有银钱打点，便被分到辛者库。

　　辛者库所分配的活计便是大燕宫里最脏最累的活儿，糊饰扫尘，三殿除草，运送米面粮油，清洗恭桶。

　　辛者库宫人每日寅时起，子时眠，一日两餐。昨夜宝珠被罚了跪，寅时天还黑着，宫人起时也都未注意到与雪融为一体的她，匆匆出去干活了。

　　洗恭处刚刚骂了宝珠的宫女绿如回了趟大院再回到洗恭处，一手拿刷子正奋力清洗恭桶的另一宫女萍儿淡淡扫了绿如一眼，手下便更加用了力气，嘴上却阴阳怪气道：“偷懒也找点新方法吧，每次都借口回去拿东西，敢情这样你能少洗两个桶了？”

　　绿如瞪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刚才自己的小凳上，左手拿了刷子，开始刷恭桶：“自己觉得洗得多了自己去跟管事嬷嬷说去，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萍儿停下手中动作，手里拿着刷子指着绿如：“你说谁呢！”

　　绿如冷笑一声，看向萍儿，丝毫不惧：“说你，怎么了？”

　　萍儿本就因着这天冷，手一直泡在水里冻得难受，又不得不忍受这恭桶难闻的气味，心中自然没好气，她噌的一下站起正准备再骂。

　　其他宫女连忙将她拉住：“萍儿姐姐，算了，待会被掌事嬷嬷发现了，我们都讨不了好果子吃。都是姐妹。”

　　绿如继续涮着自己手中的恭桶，鼻哼一声：“谁跟她是姐妹。”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眼看又要吵起来，一旁劝架的长着一张苹果脸的小宫女翠桃忙将话题扯开：“两位姐姐，今儿怎么没看到宝珠呢，莫不是......”

　　一想到昨晚她们几个联合起来将宝珠罚跪，现在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萍儿惊道：“是啊，今儿都没见她，昨夜我让她跪着，也没见她回来睡，莫不是冻死了吧。”

　　绿如嗤笑一声：“放心吧，那小蹄子我回去看着她居然在屋里睡着，还盖着我们的被子，我打发她去给我们换洗了。那蠢笨丫头，胆子肥了，居然敢盖我们的被子，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几人一言一语的将话题扯到了宝珠身上，辛者库辛劳，她们面上和睦平静不过都靠一起合力欺负宝珠维持着。也多亏了宝珠，让她们有了发泄心中怨气的地方，若不然这暗无天日又艰苦不堪的日子真能将她们一个个逼疯。

　　正说着，掌事嬷嬷张嬷嬷忽然走来，她看着四十年纪，是宫里的老人，因着往日打碎了丽嫔，现在的丽太嫔的琉璃金盏，被罚到此处。

　　虽然犯了错，但年纪资历在那，便成了这辛者库里的一位掌事嬷嬷。她双手拢在袖子里，行到这群宫女面前，趾高气昂道：“刚得内宫监消息，皇上下令，阖宫上下为孝宜皇太后斋戒七日。”

　　“主子是斋戒吃素，至于咱们这些奴才嘛，就少一餐了，以表对太后她老人家的敬意。”

　　这话一出，刷洗恭桶的宫女们皆是一愣，萍儿性子强，丢了手中刷子，忍不住出声道：“张嬷嬷，我们平日里干活这么累，现今少了一顿饭，这天儿又这样冷，哪里顶得住呀。”

　　这也正是其他宫女想说的，只是有些胆子小，便不支声，这会儿萍儿说出来，忙跟着点头，一双双眼睛期盼着望着张嬷嬷，希望她能有所宽容，如若没有一顿饭，晚上给个馍，那也是极好的。

　　谁曾想，张嬷嬷一贯不与她们发脾气，现在听了萍儿的话，她陡然皱起了脸：“这是皇上下的旨，你有本事上皇上那说去，长了本事了，都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抱怨，我看你是嫌命长了，你这个小贱蹄子，明儿你也别想吃饭了。”

　　说完，张嬷嬷甩手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其他宫女忙低下了头继续忙自己的事，不敢再有任何不规矩。

　　萍儿咬着自己嘴唇，双眼噙了泪，面上是极力压制的不甘与委屈。绿如看着萍儿吃瘪的模样，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手中的刷子舞得更有力气。

　　**

　　宝珠在辛者库仓库翻找了一阵，终于翻出了几床洗净的被套。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被子，心底有了主意。

　　辛者库共一百来人，有五位掌事嬷嬷，一个总管太监。与花房，浣衣局，四大司同属于内宫监掌管。辛者库十人睡一屋，二十人受管于一掌事嬷嬷。

　　之前宝月与宝珠讲了与李嬷嬷打好了招呼，宝珠想着虽然这李嬷嬷没有直接管着自己，但好歹是个掌事的，自然也比普通宫女强。

　　宝珠顺着脑中原身留下的记忆走到了李嬷嬷屋前。李嬷嬷今日恰好带人运了粮米，才回到屋里歇脚，宝珠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里间传出一中年女声：“谁？”

　　宝珠怯生生的回道：“李嬷嬷安，奴婢宝珠。”

　　李嬷嬷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看着手边的珠钗她记起了宝月的脸。那个贞太妃宫里的小宫女，前些日子拖她照顾她的亲妹子，好似就叫宝珠。

　　李嬷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随意朝门口唤了一声：“进来吧。”

　　宝珠小心翼翼的进了屋，看见李嬷嬷，宝珠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个礼：“宝珠见过李嬷嬷，李嬷嬷安好。”

　　李嬷嬷看着眼前这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娃，小脸瘦得有些脱相，嘴唇干裂脱皮，一双眸子虽然明亮，但配在这一张小脸上，大的有些突兀。

　　看模样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难怪她姐姐特意来找她。

　　李嬷嬷看着宝珠恭敬的样子，心里比较舒坦，自然口吻就轻了些：“寻我何事？”

　　宝珠绞一双满是冻疮的手，站得规规矩矩的，小声开口：“奴婢...奴婢想问李嬷嬷借一些针线。”

　　这针线是每个宫女自己都备着的，在这深宫里，宫女下人们需要自己缝缝补补，有些还喜欢绣绣荷包手绢，但眼前这个小宫女突然问她借，倒让她好奇了。

　　“怎么？你自己没有吗？”

　　宝珠自己当然有，但是她今日特意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她咬了咬自己脱皮的嘴唇，仿佛很为难似的开口：“奴婢的针线都被其他姐姐拿走了。”

　　在这宫里本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别说主子，奴才们也一样。李嬷嬷在这深宫几十年，哪里不知道其中关系，宝珠这样说来她也就了然了。

　　许是忙活完了今日的活儿，李嬷嬷也正无事，便有了闲心多问了宝珠两句：“你用针线做什么？”

　　宝珠心中暗喜，她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但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回：“昨儿夜里萍儿姐姐罚我跪，我冻僵了，姐姐来寻我，把我抱回房里，将萍儿绿如姐姐们的被子给我盖上，谁想绿如姐姐回来看见了很不高兴，让我必须把她们被子洗了。不然...不然...就。”

　　说到这里，宝珠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很纠结的模样。这恰好又勾起了李嬷嬷的兴趣：“不然就怎样？”

　　“绿如姐姐说，不然就回来打死我，奴婢好不容易换了被套，可惜没有针线，还望嬷嬷借一点给我。”

　　李嬷嬷一听，再看着眼前瘦弱不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第一次有了恻隐之心。

　　“哼，她们也真是无法无天了，同是宫女，凭什么能说这样的话。”

　　宝珠听着李嬷嬷这样说，将笑意敛在眼底，嘴上却道：“没事的嬷嬷，奴婢习惯了，嬷嬷将针线借给我就好，待会姐姐们干活儿回来若是没有被子，那......”

　　李嬷嬷心里虽然有些为宝珠打抱不平，但她处在深宫这么多年，有些规矩还是懂的，她们都是张嬷嬷的人，自己若插手必然扫了张嬷嬷的面子。

　　她将针线递给宝珠，看着宝珠满是冻疮肿成胡萝卜般的手，心底有些不忍：“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就是...别的我管不着，一些小事还是可以办的，你姐姐毕竟跟我说过了。”

　　宝珠马上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是不会帮她出头的，但是一些寻物要食的事她还是能帮的。宝珠本来就没有对李嬷嬷报太大希望，今日来一是为试探，二是为让自己在李嬷嬷面前露个脸。

　　那几个小宫女，宝珠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居于上位太久，很久不曾有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了。

　　想到此，宝珠莫名的有些兴奋，若是李嬷嬷帮她出了头，对她们警醒提点，小惩大诫也就算了。现今李嬷嬷不愿管，那她便只有亲自动手了。

　　她是刀口舔血，刀枪马背上过来的，而后在深宫称霸数十载，从没有什么泛滥的怜悯慈悲心，落在她手上的最好的，也是折了半条命才能罢休的。

　　宝珠接过李嬷嬷递来的针线忙连声道谢：“谢谢李嬷嬷，李嬷嬷是我见过宫里除姐姐外最好的人。”

　　谁人又不喜欢听这些漂亮话呢，李嬷嬷自然也不例外，她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忽然升起几分好感。

　　宝珠告别李嬷嬷后，没有回到库房，而是直径往辛者库一处池塘去。池塘里的水早就结了冰，宝珠四下搜寻了一阵，找到一块有尖头的石头，用尽力气砸了下去。

　　约摸半个时辰，池塘被宝珠砸开了一个洞，宝珠看着被自己砸下的冰块，用布包着带回了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