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九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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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的案子，宦官干政，勾结地方大员侵吞公帑，损公肥私；事发后，谋害证人，灭口一地太守，意图湮灭罪证。按律，万死难赎其罪。
论罪好论，只是势必要追回赃银，一旦查到银钱流向，扬州拔地而起一座皇家行宫，皇帝就别想要名声了。
偏偏，本朝这位天子，既要享受，又要牌坊，又当又立得很。秦紫仪自称裱糊匠，很大程度上，都是在为皇帝的任性妄为擦屁股。
秦紫仪简直太清楚这桩案子的症结所在，所以他知道单凭此事根本不可能扳倒沈玉照。
只是，这案子妙就妙在勾连了沈玉照、皇帝、端王余孽三方势力。没错，那薰太守正是端王余孽，端王伏诛，他的儿子楚灵修却不知所踪。
贪粮案于半年多前事发，秦紫仪再料事如神也不可能在七年前就预知此案盯上薰家。
当年，端王谋逆，郁明台以死明节，郁家才得以保全未遭清算；杜家与方家虽明哲保身，但杜陵与方真雪曾向秦紫仪传递过消息。
战后，这些名门世家也纷纷向秦紫仪低头示好。此前，秦紫仪前往甘州查案，便是借了方、杜两家之力。
当年的白鹿六君，最籍籍无名的竟然是薰无遗，以此人的性格又何以沉吟至今？
望族之中，唯一沉默至今的也是卧龙薰家。若继续沉寂下去，薰家便要败落出世家之列了。
薰家避世卧龙，族兴之地却毗邻越国，秦紫仪也很好奇，在端王借吴越之地谋逆这件事上薰家是甚么立场呢？
一旦对其生出怀疑，不仅是国仇还有家恨，自是要查到实据，免得冤枉了人家。薰家又怎会想到，秦紫仪早在那时便疑上了自家。
以有心算无心，秦紫仪自然发现许多有趣之事，与薰家勾结阉党贪墨这件事比起来，还是其与端王余孽来往更令人惊喜。
秦紫仪早在事发之初便掌握了整个案子的情况，又何须亲自去一趟。只不过，是计划的一环罢了，这桩案子是他撬动天下的一根杠杆。
一桩牵扯到三方势力的贪污案，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现在必然对沈玉照之死疑神疑鬼，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桩向上尽忠的贪污案罢了，只要皇帝抬抬手，也就过去了，何至于畏罪自杀呢？
秦紫仪便给皇帝一个合情合理、不得不信的理由。
“回陛下，已然查明。微臣于今晨收到消息，即便陛下今日不传召，也要向陛下禀告。”
皇帝闻言，心中一跳，不知秦紫仪查到了甚么，竟也急着来报？难道扬州行宫的事情已经被他查到眉目？
秦紫仪便将甘州储粮如何被一个学生告发，大理寺又如何查到此事是沈大监与地方太守勾结犯案，事发后，沈大监灭口证人以及同伙诸事一一道来。
“此案脉络清晰，证人证物幸得保存，不曾完全灭失，只是此案背后牵扯之事令人震惊。”秦紫仪说话时，抬头觑了皇帝一眼。
来了！皇帝以为秦紫仪十有八九查到了卖粮银的流向。
秦紫仪看到皇帝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甚么，心中冷笑，面上神色却依旧恭谨，“据臣所查，甘州太守似与反王余孽有所勾连。”
“甚么！”皇帝瞪大眼睛，霍然起身，“你可有证据？！”
“沈玉照与甘州太守以七三分粮，沈玉照所得粮草大部分都流通到了市面上；而甘州太守所得粮草却被其秘密运走，不知所踪，以其经年贪墨之数，可养一支私军。此事，有账册为证。”
秦紫仪肃容道，“据密探所报，甘州太守除与沈玉照派遣的手下来往外，另常常密会一伙神秘人。探子曾借机凑近观察，其中一人神似反王座下大将虞观澜，这伙人警惕性极高，此后不曾再露面，无法再确认。”
“不过，此事虽只有密探一人得见，但这探子曾接应我进出反军大营，见过虞观澜，可信度极高。况且，甘州太守一介文臣，不需养兵，所贪粮草若不出手换成银钱，囤积起来如何得利？可惜，其已被沈玉照灭口，无法审问了。”秦紫仪遗憾道。
皇帝愤而拍桌，大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得好，便宜他了！”
秦紫仪佯装不解，充满困惑地看向帝王。
“罗熙，把那厮留下的认罪书拿给秦卿过目。”皇帝在龙椅之前徘徊踱步，显然气急，“怪不得他要畏罪自杀，竟是与反贼勾结在一起！若还活着，朕要千刀万剐了他！”
其实，这并不算冤枉了沈玉照。沈玉照一心倾覆天下，当年端王谋逆，他便暗戳戳地拖朝廷后腿，屡次劝皇帝不要出兵。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秦紫仪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调查清楚。
恐怕，沈玉照一早便知道薰家与端王的关系，所以才挑中甘州犯案。秦紫仪说他两头下注不假，沈玉照答应秦紫仪赴死，同时也向薰家通风报信。
不管是借秦紫仪之手报复皇帝，还是借端王余孽之手倾覆天下，沈玉照目的明确，只为报仇。不管是谁，能实现他的最终目标即可。
不过，这些事情倒不必说与皇帝了。秦紫仪佯作不知，接过罗熙递来的薄纸，上下略扫了一遍，这大约是沈玉照留给秦紫仪的认罪书的简略版罢。
“约莫是想留个全尸，你说的事情他提都未提，无根的东西心中没有忠义！”皇帝越想越气，“把此獠的尸体剁碎，拖去喂狗！他的那些徒子徒孙，都拉出去千刀万剐，一起喂狗！”
秦紫仪眉头一皱，“陛下，沈玉照畏罪自杀便也罢了，他的手下或许知道一些秘密，请陛下交予大理寺审问。”
皇帝想了想，确实如此，便道：“行罢，便都交予你。此事多亏秦卿查明真相，只是还要辛苦你继续探查反王余孽以及余孽所贪污的粮草去向。至于沈玉照这边，他是宫中人，便着掖庭去查，爱卿不必管了。”
忽然，皇帝见秦紫仪一手支地，似乎有些气力难继，哎呀一声，“琢玉，怎还跪着，朕早先便免了你跪拜之礼，可见君不跪，卿处事机变，于礼节上却刻板了。”
说着，又去责怪罗熙，“你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去把琢玉扶起来，真是不灵醒。”
秦紫仪早知皇帝虚伪，却也不争辩。
罗熙则陪着笑赶忙凑上前，一臂将秦紫仪搀扶起来，只觉那搭在他臂上的肢体纤细不堪握，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全靠他支撑才能勉力站起。
罗熙暗中咋舌，传闻这位冠绝天下的小秦大人体弱多病，竟非虚言，不过是跪了这片刻，便虚弱至此。只是，从这位小秦大人面上，竟丝毫看不出来。
皇帝忙令人赐座，“叫沈玉照这事气得，朕也忘了你尚在病中。”
秦紫仪陡然站立又坐下，晕了一晕，垂首靠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抓住扶手，缓了好一会，才徐徐抬头，淡漠地看向帝王。
皇帝只觉那一眼冷冰冰的，但似乎是错觉，因为秦紫仪很快回过神来，恢复往日的温和。
皇帝将侯在偏殿的臣工叫进来，命他们为沈玉照之死收尾，“不过是个阉人死了，没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众臣心中嘀咕：那是谁一早便把诸人喊进宫中等候？不过沈玉照死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皇帝本来准备低调处理，只是牵扯到反贼余孽，倒不好低调了，“他平日里与甚么人来往，见过甚么人，说过甚么话，都要仔仔细细查出来报予朕！”
这竟是要彻底清算的意思。不知沈玉照与前朝余孽牵扯多深，他把持宫禁多年，五军都护府亦为他掌控，皇帝只要一想到便一身冷汗。
只是，毕竟是皇帝宠信多年的宦官，大张旗鼓去查未免有些打脸，皇帝便嘱咐他们秘密探查。
今日他叫来的臣工，不是光禄寺的便是与宫禁、宗室之事相关的官员，可见他本来不想声张。
“琢玉，此事由你领办。他在宫外接触联系过谁，你亲自去查，不管牵扯到谁，只管去查。”
秦紫仪是诸臣之中唯一一个有座之人，毕竟沈玉照已死，朝中再无人能够掣肘于他。可沈玉照死了，皇帝对其宠信未减，本来作为沈玉照的政敌，查他这件事，秦紫仪本该避嫌，可皇帝还是交由秦紫仪全权去办。
这天，要变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九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