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六十八章 ...
-
宁王静望着沐祁归,忽视了睿仁帝的焦灼。
沐祁归上前一步,作揖坦然道:“皇上,臣问心无愧,愿与人证对质。”
沐祁归的表现太过从容,群臣面面相觑,逐渐开始举棋不定。
睿仁帝若有所思地端详起镇定自若的沐祁归,又打量了一番波澜不惊的宁王,蓦地就不着急了。
他斜倚在龙椅上,“传人证。”
宦官拖着长音,层层传唱,“传人证进殿。”
不多时,一个仆妇装扮的女人被侍卫带了上来。
妇人甫一进殿,就朝沐祁归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显然有些激动,“我苦命的孩子,是娘对你不住。”
沐祁归终于看清了妇人的模样。
妇人四十左右,指节粗大,低眉垂眼,一脸奴相。
沐祁归不禁蹙眉。
寻了这样的女人来冒充她亲娘?
赵氏糟践起人来,倒真是绞尽脑汁,不遗余力。
宁王眉宇间拢上阴云,他轻抬眼尾,“你说你是谁?”
宁王的话没有喜怒,偏生就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妇人本就是强撑,闻言腿一软,跪得膝盖脆响,“我……奴……奴婢是……”
赵氏拽起妇人,暗暗掐了她一把,面上温和道:“你不要怕,实话实说即可。”
妇人重拾了几分勇气,她闭紧眼指向沐祁归,“奴婢是她的亲娘。”
“你说是我母亲,有没有证据?”
沐祁归懒得费口舌,直接催妇人推进赵氏安排的大戏。
妇人揪着半旧的袖子,“自……自然是有的。你不认我也不成,我知道你的左侧蝶骨上有一个形如火焰的胎记。”
与镇国公素来交好的兵部尚书故意质疑道:“胎记这种东西,只要是贴身伺候过沐将军的婢女,想必都知道,不足为证。”
妇人配合地补充道:“我还可以和她滴血认亲。”
兵部尚书正要附和,宁王执着玄玉扇,略显急切地走过来,“你说沐将军背上有一个形如火焰的胎记?”
妇人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她结结巴巴道:“是……是。”
出于本能,她觉得眼前的人比高位上的皇帝更危险。
兵部尚书试图插话,宁王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你是江南人士?”
妇人不明就里,点头如捣蒜。
宁王神情恍然,不再问话。
睿仁帝即使已经有了准备,也没摸清宁王的意思,他疑道:“皇叔,有何不妥?”
宁王不答反问,“皇上还记不记得先帝临终前的嘱托?”
“父皇的嘱托,朕从未忘记。”
睿仁帝端坐起来,认真道:“父皇说,朕有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妹……”
说着说着,睿仁帝一顿,他震惊地望向沐祁归,“难道……”
宁王朝天一礼,“本王总算不负先帝所托,寻回了容安公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群臣哑然。
睿仁帝反复用视线描摹着沐祁归的样貌,竟真的于她眉眼轮廓间寻出了熟悉的影子。
沐祁归微怔。
关于她的身世,宁王并没有详细告知。
沐祁归躲避着睿仁帝既难以置信又满含期盼的目光。
她承受不起这些,她甚至确认不了,宁王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半晌,妇人迟钝地生出恐惧来,她高呼“公主饶命”,两眼一翻,昏死在了大殿上。
妇人城府不深,原形毕露。
殿上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
不管沐祁归是不是真正的容安公主,今日的事孰是孰非,已成定局。
“不,不会……”
赵氏摇着头,莲花簪上的珍珠流苏撞击得玎珰作响。
沐祁归分明出生于江南,亲娘是狐媚勾引老爷的贱人,怎会与先皇扯上关系?
赵氏咬紧唇瓣,瞪向宁王。
沐祁归真不愧是妖魅生的女儿,居然哄得宁王不惜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也要救她。
兵部尚书给大理寺卿递了个眼色。
大理寺卿站出来道:“皇上,只凭一个胎记和三言两语……”
话说至一半,大理寺卿余光瞥见宁王淡淡一笑,他霎时一噎,乱了阵脚,“臣,臣……”
大理寺卿的嗫嗫嚅嚅,耗尽了睿仁帝的耐心,“皇叔既然说是,就无需再议了。”
睿仁帝待宁王总是这般恭敬亲厚,他信任宁王,甚至超过信任自己。
赵氏的面容瞬间衰败下来,华服也衬不出半点雍容。
她颓然歪跪在地,阖了双目。
输了。
她,输了。
有几个瞬息,赵氏几乎已经开始平静而绝望地等待死亡。
她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喜怒哀愁,得失成败。
就这样,赵氏突然想起了沐昭瑾。
难道她的瑾儿一辈子都要被沐祁归踩在脚底吗?
不!绝不!
只要她活着,一切就会有转机。
赵氏平复着不甘。
须臾,她睁开眼睛,恢复了素日的温婉和善,“皇上。”
赵氏以头抢地,破釜沉舟,“臣妇受人蒙蔽,险些混淆了珍珠和鱼目,请皇上责罚。”
弃车保帅,方为上计。
妇人迷迷糊糊醒过来,意识尚处混沌,耳边就传来了赵氏的话。
妇人陡然一震,混沌全消,她搞不懂什么珍珠,什么鱼目。她只知道,赵氏说自己受了蒙蔽。
妇人转头看向赵氏,急得怪叫起来,“你是想说我诓骗了你?你……”
赵氏抬眸回望,打断了妇人的话,“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这样造孽就不担心报应在自己儿子身上?”
妇人心里一紧。
儿子……
这个贱人用儿子来威胁她!
赵氏见妇人生了退意,暗自窃喜。
她面上愈发悲戚,如泣如诉,“即使祁归不是我亲生,我也含辛茹苦养育了她十几年。你如此挑拨我们的母子情分,陷我于不义,到底是何居心?”
赵氏就是赵氏。紧要关头,非但有法子全身而退,还想得出来,拿养育公主的恩情换好处。
沐祁归垂眼轻笑,“母亲,您就这般笃定,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她弯腰凝视着赵氏满是无辜的脸,“祁归实在纳闷,这妇人究竟说了什么?”
赵氏眉头紧锁,不得不抬首仰视,“祁归。”
她分明嫌恶得要命,偏生要摆出慈母模样,“祁归,是我鬼迷心窍,糊涂了。你不要怨恨我。”
[攀上高枝变凤凰又如何?纵使是皇上,也要孝敬养母,顾忌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沐祁归握住赵氏柔软冰冷的手指,与她附耳低语,仿若呢喃,“可惜,我不是皇帝,我只是镇国公府声名狼藉,不孝不悌的小小嫡女。”
赵氏猛地瞪大眼睛,她脸上的和善悲戚尽数僵住,牙齿轻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