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解百忧》萍满汀州

3、第三杯酒

　　入了秋，天儿一天比一天短，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这才五点多，天儿就差不多黑透了，又是刚下完雨，这会儿就年轻人火力再旺，也该觉得冷了，

　　小片警穿的单薄，裤腿还湿着，又喝了一肚子凉酒，现在也冷的不行，他把拉锁拉上，起来打算告辞回家，

　　“天黑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有事业主群联系啊”

　　叶梦得把衣服领子竖起来，又往凉亭里边缩了缩，回家，她倒是也想回啊，就是不知道她妈他奶奶吵没吵完呢，叶梦得挥了挥手，送走了话痨小片警，

　　人走了，更冷了，唉

　　把手机掏出来玩到没电，时间也着实不早了，叶梦得把空酒瓶给老板送回去，这回走得倒是快了些，毕竟，一个酒瓶子押金还有五毛呢

　　早点回家，明天早天出来找个工作吧，他奶奶季节性脾气发作，这段时间家里都消停不了了

　　回到家，叶梦得她妈已经走了，奶奶那屋关着门没声音，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叶梦得开了卧室灯，看见房间地上扔了两个饭盆，愣了愣，眼睛里有水汽氤氲，随后又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了，不是都习惯了么，

　　这个房子只有叶梦得和她奶奶住，叶梦的爸妈受不得三五不时的吵闹，早就搬出去了

　　主卧室她奶奶住，阴面的小卧室叶梦得住，

　　叶梦得他奶奶的家居审美，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家徒四壁式

　　整个大卧室，除了四面墙壁，就放了一张床，连窗帘和窗帘杆都拆下来扔了出去，奶奶觉得这样比较干净，利索

　　她的房间干净利索了，但是哪家过日子没个器具物件呢

　　所有“脏的”“乱的”“没用的”“碍事的”都往叶梦得卧室一扔就算完事了，等用的时候，她奶奶再进来翻找，与其说这是叶梦得卧室，不如说这是她奶奶杂物间。

　　叶梦得卧室地上扔着的那两个饭盆，就是这么被他奶奶扔进来的，

　　那两个让她妈妈和奶奶吵了一整天的饭盆啊……

　　其实叶梦得心里觉得，她和那两个饭盆没什么差别，

　　都是被他奶奶扔进这小屋里的“碍事的”物件罢了，

　　留给叶梦得伤怀的时间没多久，她奶奶已经推门进来了。

　　唉，她奶奶这口气不撒出来，今天晚上也别想睡了。

　　叶梦得低头捡起昨晚抽剩的半截烟头，点上深吸一口，沉默的等着奶奶发作。

　　“我就说这几天怎么看不见你在家吃饭了，原来是出去享福了啊，天天吃饭店，你也不要个脸，谁家过日子人家像你这么败家……”

　　呵，她这位奶奶，今天的角度，真算稀奇。

　　她终于发现，她这位孙女，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家里的餐桌上出现了啊。

　　烟雾向上升腾，被天花板上的吊灯吸引了过去，隔着层烟雾看着气急败坏的奶奶，感觉奶奶离她越来越远，声音也渐渐飘忽……

　　叶梦得想着心事出神了，以前奶奶也有对她很好的时候啊，以前也有很好很好的时候啊……

　　……

　　小时候奶奶也曾把她抱在肩头去串门，跟别人夸奖她孝顺懂事，可后来奶奶也骂她是白眼狼不肖子孙。

　　小时候奶奶也曾捡一整日的煤核去换钱，然后去水果店花两块钱巨款，给她买薄薄一片西瓜，让她在冬日里解馋，可后来也是奶奶把生活的怨气用棍棒打在她身上。

　　小时候她也曾穿着奶奶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棉袄，牵着奶奶的手，跳过街上一簇一簇篝火，去看正月十五的花灯

　　后来也是正月十五，奶奶发了脾气，把一锅汤圆泼在她身上，烫了她一胳膊水泡……

　　奶奶啊……

　　那时候自家院子里种着大萝卜，冬天拔了放地窖里，大青皮萝卜，生吃有点辣，

　　冬天的早上，锅台上冒着热气，小锅炉的水箱里烧的咕嘟咕嘟响，自家的暖气不吝惜煤炭的烧着，整个屋子暖洋洋的，

　　叶梦得的奶奶的确是严于律己的贤惠人，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起了，擦窗擦地，

　　烧开了大锅里的水，把大米和小米放进去，煮到八成熟的时候，用笊篱捞出来，放进饭桶，再放进灶台上另一口烧开了水的大锅里蒸上，这就是捞饭，有了电饭煲之后，就很少有人这样煮饭的了

　　地窖里刚起出来的青皮萝卜，和土豆一样切成块，放进刚才锅里捞完饭剩下的米汤里继续煮，煮到土豆面了，萝卜软烂，开锅放葱花，配着街头馒头店里刚买回来的花卷和糖三角，

　　屋檐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把干辣椒放在灶坑边上烤，烤到辣椒发黑，有一股子糊香味，这时候的辣椒轻轻一碾磨，就变成了辣椒末，很香啊，撒进萝卜汤或者酸菜汤里，很香啊

　　在厨房白雾一样蒸腾的水汽里，多好的一顿早饭啊，

　　这时候做完饭的奶奶才会回里屋的炕上，把小叶梦得从被窝里叫起来，把炕上的铺盖卷起来放进吊柜里，把炕桌摆上，叶梦得在厨房的雾气里洗漱后，就和奶奶坐在暖和的炕上，一起吃热腾腾的早饭，

　　……

　　叶梦得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被奶奶一声高过一声的骂声拉了回来，目光从童年的火炕回到了这秋天里冰凉的卧室，

　　叶梦得夹在手上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手，白色的烟雾从口中吐出，向上升腾，

　　这白色的烟雾，究竟还是和童年灶台上熏得人暖洋洋的白雾，不同啊

　　叶梦得习惯在奶奶骂他的时候发散思维，挖空心思去回忆那些曾经美好的，

　　就像哈利波特面对摄魂怪，施“呼神护卫”咒的时候

　　摄魂怪会吸走你的快乐，让你想起最可怕的事，而施“呼神护卫”咒却要拼命地回忆那些幸福的美好的事物，

　　美好的回忆是叶梦得的“守护神”，而此刻破口大骂的奶奶正如同摄魂怪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