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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零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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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站在将各色玫瑰尽收眼底的玻璃长廊正中。
手中的纸条上有行歪歪扭扭的日文:私自借用身体,万分抱歉。落款是他从借用到离开的时间。
迹部头一次换进狗的身体,对着突然变成黑白的扭曲世界震悚了很久,回来后自己都为这个彩色世界目眩神迷,所以能理解他用人眼看到彩色世界多么不可思议。
或许可以和他做个协议。
猫猫是脑改造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案例。
他用了一周熟练掌握人类语言。接着学完了相关科学理论,加入了研究,继续白村搁置已久的项目。
他精力旺盛,投注进去的热情燃烧不尽。除了每天溜弯,他从不浪费时间去做与理想无关的事。
“我觉得灵魂互换的成立意味着单独个体意识的分离与交汇,客体的脑不变,我们双方在使用对方身体却得不到对方的任何记忆,连新身体行动的经验也难以驾轻就熟,只有自己的记忆和经验。这表明记忆、经验和知识、思维一样是个体意识,也就是所谓灵魂的重要组成,而且它是可以全盘转移的。”
他调整声带发出的话音。
“我们族群一些重要深刻的记忆和经验会遗传给后代。研究记忆和经验信息如何刻入基因和表达,逆推过去,便能将灵魂信息化、质化。探索到人工录入、传输种种记忆、经验、意识信息的方法。”
这种技术的提出和实现注定喜忧参半,前路不可预期。
“想象一下,将知识通过信息转换成某种质。动物和人的质有排异,暂不考虑。用最优的质改造每个人的脑,消除全世界的无知、贪婪、杀戮和战争,那将是怎样世界!”
实验室机器的闪光映在他的黑眼里,呈现出动物特有的反光。
无论哪种光都有些刺眼。
猫猫没有未开智的混沌时期记忆,只有一些单纯的感情残留,而他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对世界暗面的广度和深度的探索远远不够。
“那种技术对这个充满失衡的人类世界不是好事。”
“假如将情感和知识一同提纯呢?”他毫不受打击,这双眼睛属于一个迅速成长为巨人的孩子。“博爱、仁慈、怜悯、互助……共享这些高尚的感情。”
“那负面情绪呢?”
“我明白那些让人不幸福,却能产生良性影响。不过有些则是不必要的,比如绝望和无价值感。仇恨一类情绪则可以稀释,或者加上抑制机制。”
白村并不同他就此争论。
按逻辑来说既然能设计大脑,那么脑的秘密就无所遁形了,但没有,白村只会且只能设计这一个。
应该构建的框架自然而然的浮现,好像不是创造了它,而是发现了它,它要借他的手出现。
“那个……”
“嗯?”
“早上也散步半个小时吧。”
“你刚刚以为我走神的时候,”白村扭过他的狗脸,“去了哪?”
猫猫目光坚定:“我一直在这。”
他疯狂摇尾巴以表忠心,未等震颤的狗胆稍稍平复,又听他说:“总觉得你和迹部有我不知道的联系。”
如果猫猫是只猫,这时候尾巴肯定炸开了。
研究所附近海边的日出时分人很少。
海面褪去黑色,显出深紫,猫猫在无人的沙滩上撒欢打滚。远远的有个女人朝他们喊。
白村第一反应是佐木,猫猫醒了之后东京的一切就那么丢下了,佐木应该很抓狂。
然而迎面走来的是辛西娅,铁刃的手臂卡在轮椅的椅架间推着。轮椅上的男人盖着毯子,撑着脸看海。
“我来出差,顺便把人带来。”她给白村一枚钥匙,“走了。”
由于义肢总陷进沙子,跑步的姿势有些瘸。沿海岸一队训练的少年沿海岸保持着队列匀速跑来。她往旁边绕,栽歪了一下,被人及时扶住。
圆日破开海面,辛西娅散开的红发落在少年拉着自己的手臂上,她抬头看清了对方:“谢了。”
对方却不松手,把她看了又看。
海边人多了起来,白村把狗拴在轮椅上,过去听见辛西娅回答:“初次见面就问年龄,你这孩子真失礼。”
幸村松手,说她像一个他儿时见过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肯定更失礼。听到狗吠,他转眼看去。是白村。视线下移。
“陪长辈散步吗?”
“我舅舅竹原智。”
竹原仰头扫白村一眼,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外甥的朋友,真高兴见到你……”他冲幸村聚过来的队员招手,“孩子们都吃了吗?”
孩子们诚实摇头。
“那我请客,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人热情过头,有些可疑,禁不住再三邀请,他甚至拿残疾搏同情。白村也不置可否,最终去了非常贵的地段的非常贵的餐厅。
直到鞋子大的龙虾端上桌,众人欢呼,东道主竹原侃侃而谈,幸村还对这发展莫名其妙,刚想问白村,就见他牵着狗走了。
他追上去,看到白村把卡留在前台用以付账。
“你舅舅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时日无多了。”
遛狗时间也过了。
半田组旗下博'彩业的利润很可观,一朝倒台,各路闻腥而来的乱七八糟的团体都需要解决。
落日时分再来,摊子铺得更大了,白村进房间后费了点眼力才看着人在哪。发现白村回来的人只有无心玩闹监管每个队员的幸村和忍足。
“我从楼下路过。”忍足解释,“不过丸井认出我喊了几句,你舅说什么都要带上我们。”
“你和,”越过忍足,白村看到正听微醺的竹原说话的红发少年,“赤司?”
“冬假了嘛,他带篮球队参加冬季杯,我则是逃家来玩,跟着他们蹭吃蹭住。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迹部一个朋友?”
白村盯着竹原。那张疲态尽显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不住大笑狂饮。
他走过去拍拍竹原。
“正好我想去趟厕所,外甥。”
白村便把他推进残障人士专用隔间,从里面拴上门。
“早上你留我一个在这,不就认定我跑不了吗?”
他掀开毯子,露出他被和轮椅连在一起的铁丝捆得极紧的双腿,从毯子遮着的轮椅边摘下便袋清空。
“跟过来是为了羞辱我?”
白村把辛西娅给的钥匙抛给他。他解了锁,得以把陷进肉里的铁丝摘出来,并小心翼翼的叉开腿,一把将便袋连同裆里的管子薅出来。
“真没想到会栽在你手里。我伊塔洛活了四十来年,唯独你我一点都看不明白。”
回去后他让白村把时钟摘来,嚼着东西端详钟面许久:“这个点。”然后砸了钟,接着狂饮。
富丽堂皇的餐厅后背隔一条街的巷子有群脏兮兮的孩子,白村跟他们消磨了几个小时。
他们就地取材地玩一种游戏,房与房之间和街沿排水沟等犄角旮旯里总有枪杀的尸体,掏到弹头多者优胜,胜者对接下来的打弹子游戏有主导权。
掏弹头白村输的很惨,而打弹子游戏里他在没有先决优势情况下逆袭,用一颗蓝珠赢了几十颗。
猫猫复活现场发现的这颗和他早先吞下去的色泽相同,这颗大些。
“破玻璃珠子不值钱,”赢了掏弹头的孩子酸他,“再好看再多也没用。”
白村估摸时间到了要跑,那孩子又跳脚:“你站住!再玩一局看我不把你蓝珠子赢来!”
回餐厅的路上他随手把所有珠子都扔了墙角。
伊塔洛孤身一人待在杯盘狼藉的房间里,白村开门,他朝门口转动轮椅。及至后门外一条幽暗的巷子内,他撑着轮椅站起来。
“用什么?”
他抽下自己的皮带,套上脖子:“我喜欢低血氧的感觉。”
“站着?”
“站着。”
他站得笔直。白村收紧皮带。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家,珠子丢没?”
掏弹头优胜那孩子得意地站在黑暗的巷口张望,对黑暗中的人影说。
“我看的一个漫画里的设定,特别的珠子是开启天罚的钥匙。”
白村略微回首:“有没有设定是流血越多,伤口愈合越快?”
“受伤也会疼吗?”
“不。”感到手下趋近极限的抽动,他绞得更紧。
“那是缺少了什么呢?”
白村放松肩膀,扬手接了他抛来的东西。是蓝珠。那孩子已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