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梦无蝶醉》木叶紫竹

14、天涯何处不相逢

　　却见那人被迫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毫无色彩，过了半晌，才轻轻挣脱男子的钳制，幽幽地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不是小如是谁？！
　　男子闻言身子一震，双手紧握，似是不能控制情绪，转身双手一挥，一时间屋内不少东西被掌风扫到地上，唯一的一盏烛火也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上官月立马警惕起来，旋身飞入一旁的假山中。果然，她方才卧伏的地方赫然站着适才还在屋内的男子，他俯身拾起一块上官月揭开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瓦片用拇指轻轻摩莎，也没看他怎么使力，瓦片就成了一堆粉末随风飘扬。上官月四肢凉透，屏息趴在假山后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男子四处看了看没有收获就回到房内，重新点起烛火，上官月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好险，轻拍胸口，心跳还没有缓下来。这个地方立马被上官月划分为一级危险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去好好躺着。正待转身，一阵香风迎面吹来，她莫明其妙地软倒在地上，昏过去的瞬间似乎听到一声惊讶的呼声。
　　醒来时，是在一个昏暗散发着腐木臭的小房子，角落堆着几个半人高的大缸，缸口密封。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弥漫的空气中。上官月嗅了嗅，酒香浓郁，知道是好酒。这里大概是府里的酒窖。只是在离门口两三米的地方安了个铁栅栏，便成了临时的牢房。地上靠内的一角铺了一层稻草，借着门缝下透进来的月亮，朦胧间看到稻草上躺了个人，一动不动。是人？是鬼？
　　上官月大着胆子过去一看，竟然是那个粉衣女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姓杨。她脸色苍白，身上穿的还是那套粉色衣裙，裙子已经残破不堪，沾满了凝结的血污，尤以裙脚为甚。昨天包扎过的伤口裂开了，血和肉纠结在一起，不堪忍睹。如果不是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上官月还以为她没命了。
　　顾不得许多，上官月撕开自己的衣裙，沾着缸里的酒为粉衣女子清洗伤口。没有带伤药，不过幸好酒精可以消毒。好不容易处理完，上官月躺在粉衣女子一旁，想着白修文浅浅睡去，迷糊中听到呻吟声，心里一惊很快就醒了来，伸手一探才发现粉衣女子竟然发烧了，全身烫的要命，嘴里不断说着胡话。
　　上官月忙用布条沾了酒帮她擦身体，借助酒精挥发降温。这样一直忙到太阳光从门缝里投进来，粉衣女子的体温才恢复正常，而此刻上官月也累翻了，顺势坐在熟睡的粉衣女子身边打起坐来。也多亏了内力能够自行运转，要不，这一晚可不知道怎么熬过。引导体内的热流快速在全身各个经脉游动，片刻之后便觉浑身清爽，精神饱满。
　　这时，她才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粉衣女子是黄二所说的李大人的贵客，不该受到此等待遇。她跟粉衣女子一起来反倒吃的好睡的好，怎么粉衣女子倒被囚打成这样？昨夜的男子又是谁？武功那么高，长得又那么阴沉，有没有可能就是所谓的李大人？昨天听粉衣女子的语气，似乎和李大人颇为熟识。事情好像有点复杂，上官月伸了个懒腰，托着腮帮子再次陷入沉思。依照现状看来，粉衣女子会被囚禁在此不外乎几种可能，一是她落入仇家的手里；二是她身上有别人想要的东西；三是她挡了别人的路。
　　这么说来，这个宅子里的人并非善类。不是没有怀疑过粉衣女子的身份。虽说昨天才相识，也看到她眼也不眨地了结了那些强盗，但她给上官月尽是大胆、豪爽、果决这些正面的的印象。是她的眼睛吧，神采飞扬，坦坦荡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坏蛋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那么这样的人可能轻易让自己落入虎口吗？几率很小。上官月的直觉一向很准，认真推断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里不是李大人的地盘，她们上当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多了。黄二身上应该有什么标记或暗号以说明他是李大人的属下，这个黄二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他背叛了那个李大人，或者黄二本身就是卧底。不管怎么样，由于黄二，杨姑娘栽了。那么，还有一点是难以解释的：她是跟粉衣女子一起来的，为什么她能受到上好的款待而不把是她当作同伙一起抓起来？不解。如果不是偷听被察觉的话，他们又会怎么对她?听声音，把她迷倒的人无疑是小如。小如竟然会武功，而且是高手啊，深藏不露。上官月忍不住怪自己太大意，明明知道屋里有两个人，她应该更加谨慎才对。转念对小如的身份好奇起来，凭着女人天生的八卦直觉，她可以肯定小如跟那个男的之间有很多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小如对自己没有恶意。
　　四处查探一番，发现以她的本事要打开铁栅栏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回头看了看沉睡中的粉衣女子，决定等她醒后再做打算。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中午有个大汉送了饭菜过来，看看菜色，两荤两素一汤，虽说不是山珍海味，但这样的伙食对囚犯来说也太奢侈了点。上官月不会傻到以为唐朝的国力真的强到囚犯都吃香喝辣的地步。
　　待人走后，她拔下头上的银钗，在盛水的碗里洗了洗——卫生问题一定要注意啊，她忘不了外教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课，分析为何古时代儿童的存活率为什么会那么低，最后得到的结果十分惊人，竟然是接生婆没有洗手！！！洗手，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古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婴儿由于出生后由于不够卫生而发炎死亡，这已经无法计算，可以肯定的是，很多，很多。
　　许多事究其原因最开始很可能只是一件人们根本不会去在意的小事。曾经有个变态杀人狂只因为路人看了他一眼，他认定那一眼有蔑视他的意思，于是把那个路人全家包括整栋居民楼里的人都杀光了，真是有够变态的。上官月试过饭菜里头都没毒之后才放心地喂粉衣女子喝了点汤，没办法，她目前的状况还无法进食。随后自己也胡乱拣了一些蔬菜添饱肚子。
　　太阳下山后大汉又送来饭菜，上官月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信息，比如为什么关她们、要怎么处置她们等等啦，奈何大汉充耳不闻，只是隔着铁栅栏把饭菜递进来，再把中午的碗筷带走，竟是半个字也没有说。上官月如中午一样，无奈地拔下头上的银钗洗了洗，在饭菜里头插了几下。处在这种被动的环境中，万万不能大意。她还等着出去之后实行她的赚钱计划呢。唉，也不知道白修文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收到她的信，有没有看懂她的诗。
　　『不用担心，他们还不敢要我的命。』
　　上官月吓了一跳，『你醒啦！』过去把粉衣女子轻轻扶起来半靠着墙壁，『你睡了很久呢。对了，肚子应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盛了半碗米饭，用汤拌稀端到粉衣女子面前。
　　粉衣女子道了声谢便吃了起来，虽然是在昏暗的酒窖中，而大病初醒的她全身又狼狈不堪，尽管如此，她的动作依然优雅而高贵。上官月在一旁看得呆了，从来不知道人吃饭的画面可以这么美。大姐夫的家族算是罕见的富豪，他们家的餐桌规定比较多，看他们吃饭觉得贵气逼人，但也没有粉衣女子喝稀粥的姿势来的自然好看，仿若天生。上官月心里打了个突，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莫非是王孙贵族？如果真是的话，那她救了她一命岂不是赚了？脸上微疼，上官月抬手解决了一只蚊子，方才的得意万分瞬间被沮丧取代。一切等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再说吧。
　　粉衣女子吃完见上官月眼也不眨盯着她，不由得笑了一笑，拾起袖角轻轻擦了擦嘴巴道：『谢谢你。』
　　『什么？』上官月有些反应不过来。
　　粉衣女子无力地低笑，笑罢，她懒懒地靠着墙角闭目休息。上官月见她没有再说话，以为她睡着了，忙伸手探向她的额间，却不想粉衣女子突然睁眼，眼神凌厉。好浓的杀气！上官月骇住了，良久才惊醒过来：『你昨夜发烧睡了一整天，我只是想看看你好全了没有。』
　　粉衣女子又注视了她一会确定她是无害的之后才点了点头：『多谢！我已经好了。』
　　上官月翻翻白眼，想起以前听室友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原本很不能体会、不屑这么做，但现在，她好像能理解了。有一类人，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试了试她的体温，没有再升高，真是值得庆幸。
　　依旧配着青菜吃了些白饭，上官月有些担心自己这样吃素下去会不会跟兔子越长越像。
　　『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跟她这样大眼瞪小眼下去，上官月随意挑起话头。
　　粉衣女子收回视线，双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漂亮的阴影。『你可以叫我小瞾。』
　　『小召？』上官月随口问道：『可是‘今召客者，酒酣，歌舞，鼓瑟吹竽’之召？』来这里的前两天她选修的古文赏析刚好学到《吕氏春秋》，记得有这么一句。
　　女子突然抬起头，眼中神采飞扬：『非也！乃是日月当空之瞾！』这一刻她看起来竟不像是刚生过病的人。上官月被她的表情震住，目光呆呆的望着地上女子用手指写出的字，瞬间头脑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武』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抵上她的脖子，凉丝丝的带着□□被割开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