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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软肋(一) ...

  •   琼州衙门外的告示栏前挤满了人,各个忙不迭地往前凑,嘈杂的喧闹声将晨间那点微薄的清爽揉得细碎,融成了人们额间背脊的细汗。

      许是早间的集市刚散,人群里拥着不少拎着菜篮子的妇人,也不知前边是谁撞翻了谁手里的鸡蛋,滑溜溜的蛋液在花哨的衣裙下摆翻飞。围观的人被惊得退避三舍,告示栏这才算是得以透透风,露出了告示的一角。

      凑在后排的俞长骆忙探头去看,踮着脚左右晃了两下,到底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愤愤淬了一口,将手里的狗尾草叼在了嘴边。上次告示栏前这么热闹,还是镇北将军的讣告贴在上面的时候。俞长骆站在人群后,双臂抱在胸前,心道,这是又谁死了吗?这么大面子,居然跟他们家镇北将军差不多阵仗。

      正思量着,人群前忽然有个男人喊了一声:“这刀不是段猎户的吗?”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

      随即又有人道:“还真是,我记得上次我看这刀好使,问他买他还不舍得卖来着。”

      俞长骆一听提到了段炼,也顾不上闷热,撸起袖子推开好些人,一马当先挤到了前头。他看了一眼告示栏上的告示,心底咯噔一下。

      怎么会?

      仵作说人是在前天夜里被杀的,也就是段炼夜闯监牢那晚,可明明就在今天早上,他还从段炼那把刀偷偷拿来用了一下,又怎么会遗落在监牢里?

      俞长骆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铁青,他一把撕下告示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就往家中跑。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俞长骆奔回家中时,段炼正倚在院门上,手里握着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那把赤金短刀,刀锋上的寒光与段炼的眼眸相映,不知哪个更冷些。

      见俞长骆回来,段炼反手将短刀收入刀鞘中,看着俞长骆的目光宛若寒潭,他道:“你是不是又拿我的刀削苹果了?”

      段炼抖了抖手中的抹布,随之飘落两块干瘪的苹果皮。

      俞长骆本要大喊“出事了”,结果被段炼一句话堵在嘴边,硬是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你都摊上大事了,还有心情管这个?”

      俞长骆讪讪一笑,避开段炼的目光往院子里走。段炼最爱惜这把赤金短刀,平日里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之前在军营里他偷偷拿这把刀杀了条鱼,段炼硬生生罚他吃了一个月的鱼,弄得他现在看见鱼还恶心。

      一想到这俞长骆就开始后悔,今天早上他也是见段炼在睡觉,才敢顺手拿那把刀削了个苹果,怎么用完就忘记擦了呢?

      段炼关上院门,负手立在门边,素来风轻云淡的脸上难得露出几抹怒气,“那你说说看,我们两个谁摊上的事更大些?”

      俞长骆怯生生地转过身,谄媚地笑了笑:“老段,苹果挺贵的,咱们现在不比从前,可没钱把苹果当饭吃。”

      其实俞长骆这回是真的有些无颜面对段炼,不是因为他用段炼的宝贝短刀削了苹果,而是因为在几年前,他曾偷偷摸摸找人复刻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赤金短刀。
      然而刻完还未来得及向段炼炫耀,那把刀就丢在了战场上,若段炼的刀还在自己手里,那监狱里杀人的凶器估计就是丢掉的那把。

      那次战役俞长骆记得很清楚,那是他跟在段炼身边十余年打得最艰难的一场仗。五万镇北军与七万南楚精兵于望停谷狭路相逢,望停谷阴暗潮湿,且那时正值夏日,两军交战本就伤亡惨重,加之毒蛇虫蚁作祟,连段炼和俞长骆两名主将都差点殒身在望停谷中。

      那场仗以镇北军险胜告终,段炼本还生擒了敌军的主将,只是出望停谷时路遇山体滑坡,好不容易从战场上留下半条性命的镇北军军士,又大半折在了望停谷出口,连着那名敌军的主将也随着那场动荡消失了。

      而后,直到清点阵亡战士尸骨时并未找到敌军那名主将的尸体,段炼才明白是自己中了计,从一开始对方的整个军队就打算与镇北军同归于尽,而设计的人就是那位消失的主将——南楚三皇子宁狄。

      这场仗打得惨烈,一直是段炼的一块心病,俞长骆后来忙着处理战后事物,一来二去便把那把一时新鲜的复刻短刀抛之脑后了,而直至今日在衙门的告示栏前,才终于再次想起。

      自打那位“王公子”第一次出现在段炼和俞长骆的眼前,俞长骆便隐隐猜想这人应是与南楚有关,如今这张告示正坐实了他的猜想,能拿到那把复刻短刀来陷害段炼的,只能是当时去过望停谷的人。

      俞长骆见段炼似乎有些消气了,便将袖子里皱皱巴巴的告示拿了出来,“老段,你看看这个。”

      段炼接过告示,嫌弃地展开,又蹙着眉捋了捋,忽然愣住,“怎么回事?”

      段炼话音未落,俞长骆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属下有罪,望您重罚。”

      这一跪来得太突然,段炼顿住动作,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些。若非大错,不拘小节的俞长骆断然不会对他行此大礼,更不会同他这般相称。

      “这世上已无镇北将军。”段炼叹了一声,“你若要我罚你,便去吃一个月的苹果吧!”

      俞长骆心中愧疚,在地上狠狠锤了一把,刚要磕头谢罪,却忽然颈侧衣襟一紧,头还未沾地便被段炼提溜起来。

      段炼道:“你再不解释,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要被抓去衙门了。”

      俞长骆低着头,将其中缘由与他的猜测一并告知段炼。
      他知道只要段炼的刀还在自己身上,就不愁洗不清干系,只是如今边关的南楚军队刚刚被赶出大梁,南楚的储君便亲自来大梁国土内搅动风云,他们只不过想过几天普通人的安生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老段,此番事了,我想回京城。”

      段炼愣了愣,转瞬却笑了,“无权无势也有无权无势的活法,纵你我如今身无长物,只要还在大梁的土地上,便是我们说了算。”

      语罢,段炼朝俞长骆伸去一手,“还不起来,在等我扶你吗?”

      “老段,那你打算怎么办?”俞长骆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

      段炼看了看手中的告示,道:“他们既然要我入狱,必然还留了后手,不去看看委实可惜。”

      不时,衙门的捕快如预料之中抵达,将段炼押送至衙门受审,而此时唐凝正在家中被唐管家禁足。

      昨日唐凝一回到家中便被候在门口的唐民逮住,然后以一封唐老爷唐夫人的来信为令箭,关在了闺房里。

      原因无他,只因唐凝近日所遇之事被唐民一五一十地记入信中,快马加鞭送到了唐老爷与唐夫人那。

      而唐夫人方念清的回信只有一句话,“关起来,直至我与老爷归来”。

      此时唐凝正靠在榻上,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糕愣愣出神。

      昨日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昨日衙门紧闭的大门在人群散尽后又打开,而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遍体鳞伤带着枷锁的段炼。

      “锦桃!”唐凝心里有些不安,想遣人去衙门看看。

      “小姐,您有事吩咐老奴就行。”

      听门外传来的是刘妈妈的声音,唐凝便明白了——可怜的锦桃受她连累,也不知道在哪个小黑屋关禁闭呢!

      唐凝嘟着嘴,气鼓鼓地将手中的桂花糕捻成细粉,她拍拍手,朝外面喊道:“刘妈妈,我饿了,是您给我送吃的,还是我自己出去吃啊?”

      “老奴这就着人准备。”刘妈妈回道。

      片刻,房门开了。

      因着不是正餐时间,丫鬟手里端的都是糕点茶饮,唐凝顺势瞄了一眼门口,包括刘妈妈在内的三名老妈妈都在门边守着,防贼都没这么谨慎。

      唐凝打量着丫鬟手里的各式糕点,又喊道:“刘妈妈,我不吃这个,我要吃云酥楼的雪花酪。”

      刘妈妈淡然答:“正好,晨间柳公子来送过一包,老奴差人去给您取来。”

      “柳时玉来过?”唐凝诧异,走到门口,“他来了怎么没叫我?”

      倒不是唐凝想见柳时玉,而是凭唐凝对柳时玉的了解,凡是他来唐宅,不管理由如何,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见她。

      未等唐凝想明白,刘妈妈已经回答:“柳公子特意吩咐了,若您没问起,就不必同您讲,雪花酪也不必特意给您送来,只待您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拿出来便是。”

      唐凝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寄宿在柳家,这唐家的下人宁听柳时玉的话也不听她的。

      果然脾气好长得还好看的都格外招人喜欢。

      忽然,唐凝灵光一闪。

      “刘妈妈,您怎么能就这么让时玉哥哥走了呢!”唐凝蹙起眉头,语气带着责怪的意思,“您不知道,上次我和时玉哥哥出去的时候闹了不愉快,这回好不容易他来找我,我能借口和他和好,您怎么能瞒着我呢?”

      在唐家下人眼中,柳时玉和唐凝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也觉得自家小姐应该是喜欢那位温文尔雅的柳公子的。

      刘妈妈一听唐凝这话,心里忽然有些慌,若要因自己的失误使自家小姐与柳公子产生嫌隙,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刘妈妈似乎信了她的话,唐凝又道:“罢了罢了,本小姐就亲自去给他个台阶下吧!”

      “这……”
      刘妈妈有些犹豫,唐凝鬼主意多她也不是不知道,若要是再被骗了,唐管家可是要怪罪她的。

      “小姐,要不您还是等唐管家从粮站回来再出门吧!”刘妈妈劝道。

      唐凝脸色登时变了,“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刘妈妈忙跪下认错,一屋子的丫鬟也都跟着跪下,唐凝厉声道:“备车,送我去柳家。”

      刘妈妈想了想,老爷夫人不许小姐外出是怕小姐乱跑,但去柳家应该不算乱跑,只要小姐不出事,她顶多就是被唐管家责骂几句,又不会掉几块肉,但得罪了眼前这位大小姐,可能就不止掉几块肉了。

      刘妈妈当机立断点头:“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不消一会,车马备好,刘妈妈带着一群丫鬟跟着唐凝行至马车前,一群人好似粘在唐凝身后的狗皮膏药,生怕唐凝忽然跑了。

      唐凝打量着眼前的马匹,微微勾起嘴角,接着,她扯下套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两条细腿在马背上微一施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马匹向前一跃,甩开马车奔上琼州街头。

      唐凝偏头朝身后目瞪口呆的刘妈妈莞尔一笑:“刘妈妈,晚上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情,更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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