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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料谁也没能想到,齐愿的一生结束得如此快。

      她的死讯只在半天内便成为整个学校茶余饭后的谈资,颇有大火燎原之势——登了报纸,上了地方电视台,成为一桩社会新闻。

      鉴于齐愿生前本身便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所到之处总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如今死后也被人大吹大擂地搬上银幕。

      她的父母都是权势人物,纵横官场十载,早已铁面无情,在记者的采访下也不禁老泪纵横,回忆起女儿的优秀之处,恨不得当时没能好好珍惜。
      摄像机特意给了齐父微白的双鬓,齐母哭红的眼睛多次特写,背景音乐渲染得动人心弦,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也会长叹一声:天妒英才啊——

      而陆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座位上发呆。
      阳光很好,万里无云。
      突然一个人冲进教室,这个噩耗在人群中爆发,霎时间整个世界如煮沸的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兴奋、尖叫、悲伤、疑惑……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完全听不清了。

      陆昕麻木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明明早上才见面,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说过话,明明还说想要帮她,就这样结束了?

      齐愿的葬礼在三天后,齐父齐母邀请了全班的同学一同参与。

      自从齐愿一死,她终日浑浑噩噩。她时常看见齐愿的身影,在讲台上,花坛边,树荫下,课桌前,反正无处不在。
      齐愿有一张笑起来如同阳光明媚的脸,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这些许许多多的齐愿都一股脑地冲她微笑,仿佛在弥补着这三年来她不动声色而又无疾而终的暗恋。
      陆昕惨白着脸,心里明白这只是齐愿的泡影。于是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再难从对方的死中走出去。

      齐愿成为了困着她的笼子。

      她坐在接送的校车上,雨下得好大,像要吞噬天地的洪荒古兽。
      坐了一个小时的校车,陆昕有些头晕,她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看着车窗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圈乌青,双目无神,枯槁而孱弱。
      雨滴溅在车窗上,顺着平整的玻璃往下滑出千百道,映在她的倒影上。

      车厢内飘散着一股低沉的气氛,有人在座位上捂着脸,肩膀不停耸动;有人沉默地红着眼圈玩手机;有人神色不忍,似乎难以接受事实。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嘴上叼着烟低低叹气,正伸手把挡风玻璃上的雾抹开。刻薄精明的班主任,一脸粉饰皱纹的浓妆,表情肃穆悲伤。

      但陆昕觉得自己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她把视线移向窗外,窒息的孤独感掰开她心上的罅隙,铺天盖地。

      堵了快二十分钟的车,终于到了齐家。
      一群人悉悉索索地下了车,又被眼前高大精致的建筑震慑了。齐家的葬礼场面正派而奢华,道路两旁缀满了花篮,一直延伸到门前。建筑上彩色的部分都被黑白的绸缎覆盖。

      班主任走在前头,摁响了齐家的门铃。

      “您好,这里是齐家。”墙上一个对讲装置响了。
      班主任小声清咳几下,说道:“您好,齐先生,我们是齐愿的老师和同学,受邀来参加葬礼。”

      门开了,人群鱼贯而入,陆昕落在最后,扶着墙慢慢地走。齐家大院广阔雅致,无端又让人感觉空虚。
      她想象着齐愿在这里的生活,宅门深深,人心莫测,似乎也未必幸福。

      宅子里人很多,有大有小,都穿着黑衣,聚集在一起,声音又小又密,宛如苍蝇嗡嗡直叫,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齐父齐母站在回旋楼梯上,各自身着黑衣,表情沉静肃然。齐家人人生得一副好容貌,但骨子里刻着的凉薄却根深蒂固。
      齐愿继承了父母的外表,却与齐家人截然相反,温柔开朗,人人爱戴。

      葬礼开始前,他们来到灵堂集合。
      祭坛上摆着齐愿生前的照片,明眸皓齿,言笑晏晏。齐愿的棺椁被茂盛的白菊花簇拥着,这些永生花无端繁茂了些。

      棺盖反射着冰冷的光。陆昕怔怔地遥望这个木头盒子,错过了齐父过于官方的发言。

      整场葬礼流程安静冷漠,照本宣科,许多人双眼通红,心思各异,也不知道有谁真心在为齐愿伤感。

      齐家儿女众多,齐愿并不算得宠,如今一死就更是少了一个竞争者,对于齐愿的弟弟齐思和姐姐齐妙而言,不得不说是天赐良机。
      齐家重男轻女,齐思刚上初中,被活生生溺爱成了一个废物,色厉内荏,欺软怕硬;齐妙则更嫉妒齐愿,她明白不管如何齐家继承权都在齐思身上,因此便把炮火对准她,阳奉阴违、笑里藏刀。
      齐家人一聚首,餐桌上皆是战火硝烟,刀光剑影。

      陆昕在灵堂里跪坐许久,一直等到宾客散去,齐家人也都出去送别了,她还是坐在原地。
      齐愿的□□已死,灵魂也轻飘飘地升了天,可她仍执迷不悟,痴心纠缠。
      她其实并不希望齐愿知道自己喜欢对方,还省的叫她难堪。毕竟在齐愿眼里,她们两人只不过是刚熟悉起来的同班同学。

      陆昕原本是想要将这秘密瞒一辈子,瞒上欺下个十来年,直到两人垂垂老矣,在街上擦肩而过时,看到对方功成名就、婚姻圆满。
      她们不会经常联系,只是在某一天愚人节时,假装群发消息,把这段感情当作玩笑一样说出口,这就很足够了。

      可是这一切都结束在三天前。
      齐愿死了,带走她的满腔爱和希望,陆昕突然丧失了人生的方向,她开始感到迷茫。就好比一个人寻着灯塔的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还没走到目的地,灯就灭了。

      陆昕跪坐在软垫上,孤苦薄弱,背影摇摇欲坠,像一张纸片。
      一时,她希望齐愿在黄泉路上好好走,但一瞬后,她又不知道在请愿哪个神明,哀求齐愿能够再次睁开眼睛,她要向她倾诉自己所有的事情,她会给她一切。

      白蜡烛被风吹的摇曳,齐愿的遗像仍然耀眼。陆昕睁开眼睛,表情空白地站起身,准备离去。
      她深深望了一眼黑色的棺椁,准备转身离开。

      “咚!”
      在她转头的一霎那,棺材突然里发出了撞击声,宛如雨点落下,仿佛有人在用力敲打棺盖。
      陆昕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齐愿栖身的黑盒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
      陆昕大着胆子上前两步,看见厚重的棺椁因微微摇晃,可见的确是棺材内部发出的敲击声。

      她咽了咽喉咙,紧张地问:“齐愿……?”
      敲打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声声密集如同雨点,令人毛骨悚然。可陆昕像是被吸引过去一样,慢慢地走到了棺椁之前。

      她轻轻地用手拍了拍棺盖。仿佛听到了回应,敲打声更加疯狂,整个棺材嘎吱嘎吱地摇来晃去。陆昕喉头发紧,枯尽的内心燃起一股希望。

      如果、如果齐愿在里面的话,如果她真的还没死……

      陆昕不安地来回踱步,大脑一片混乱。
      棺椁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里面的人像是用尽了全力,不停地用身体部位在内壁撞击,企图挣脱狭小的黑暗。

      陆昕忍不住咬紧了唇。她想象着齐愿一个人栖身于漆黑的棺材中,肯定充满了无助和恐慌。
      “我一定要帮她,”陆昕心想,“豁出去了!”

      她咬咬牙,双手撑住棺盖,使尽全力向外推去。在一里一外双重作用下,只听剧烈的嘎吱一声,棺盖竟被从中折成了两段,碎裂作千万片。里头平躺的人咻地挺直腰板,披头散发地站了起来。

      她的肤色苍白,秀丽挺拔,黑眸中毫无光泽,沾染着不真实的淡淡死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昕,慢慢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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