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命》下雪没有风

20、廿

　　连南手里端着一个桃木箱子进来，唐之初从榻上一下子坐起来迎上去拿。

　　连南现在就算是彻底跟在唐之初身边了，但唐之初觉着连南除了懂的规矩比自己多，还不如自己能做的事多。

　　就说这桃木箱子，连南抱着吃力，从长寿殿门口拿到她这个东配殿都大概都得歇上好几次。

　　唐之初自己一把就将箱子提起，放在桌上，一刻都等不得打开了箱盖。

　　箱子厚重，打开两扇，一面放着她的弓一面放着她的长枪。

　　弓是犛牛角做的，看着相似白色，弓弦是犛牛背筋所制。是安西关的百姓送给林芝芝的犛牛，唐安歌和工匠一起给她做了这把弓。

　　长枪上没有枪缨，箱子里放着三段，唐之初把枪接起来，拿在右手上立在身侧问连南，“怎么样？”

　　“很长。”连南仅有如此感叹。

　　这长枪也是父亲找工匠专门打造的，稍稍长一些，近战和骑马时拿着都能抢占顺风。又分成三段，每一处接缝都刻有金色云纹。

　　唐之初把长枪放在架上，把弓挂起来。

　　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笺。

　　唐之初嘱咐连南将箱子收起来，拿着信笺去兴圣殿找唐言，正是傍晚，唐言应该就在兴圣殿中。

　　拿着信一路狂奔，路上偶遇几个宫人行礼都没顾得上停下来看，一路奔到兴圣殿内。

　　进到殿内还没喊，就先看到风元一个人坐在前殿院子的花坛边上。手肘撑着膝，手环抱着脖子。发髻有些松垮，后颈和额前都垂着碎发。

　　风元是长得最不像皇上的皇子，长得更像皇后娘娘些，朗目疏眉，下巴颏儿近圆又方，霸气锋利又很舒服。

　　唐之初卡住步子，悄悄后退想要走。但又看到风元低垂着眸塌着背坐在那......

　　和平日里完全不是一个样，平时里风元嘴巴不饶她，一定是要和她争个高下的，天天昂着头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

　　唐之初心里想的是在门口等等，或许唐言一会出来或者一会进去，总比进去面对风元好，但她还是轻轻慢抬脚走到风元身边，将手虚放在风元肩上半晌最后又没放下去，“你怎么了？”

　　风元抬起头眼眸微微湿润，丝毫没有往日风采。

　　唐之初避开目光，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这次声音更小更轻了。

　　“没事。”风元只说了两个字又把头垂下了，闷声说：“唐言不在。”

　　“哦。”唐之初不知还该说什么。

　　她的手还是落在风元肩上，她又赶紧拿起来，又怕风元不舒服，装作是母亲哄她那般，轻拍了几下。

　　“我也不是特别着急要找唐言。”

　　风元没说话。

　　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心里有些后悔刚才走进来。

　　“我给他拿信来，父亲母亲给我捎了我的弓和长枪来，还随了信笺给我们看。”唐之初憋出这么一句来，风元这样子让她实在很不习惯。

　　还是没人说话。

　　唐之初快撑不住了，索性不管不顾，直接在风元旁边坐下了。

　　“你父母在安西关好吗？”唐之初已经开始欣赏兴圣殿的花花草草了，风元突然问到。

　　“挺...挺好的吧...”

　　“父亲能吃能睡，母亲能睡能吃。”

　　风元苦笑一下。

　　唐之初摊摊手，看来说的不够好玩儿。

　　“你和大将军和夫人经常在一起吗？”

　　风元问的无厘头，但唐之初还是乖乖回道：“除去我回来路上的那阵子还有我在宫里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在一起。”

　　风元抬起头和唐之初盯上同一棵树，“我记得，当时唐夫人一定要带上你一起走，哪怕留你在宫里锦衣玉食她也不愿意。”

　　“是，娘亲说当时是没法带上哥哥，不然也一定要想方设法带上唐言的，一路上她哭了许多回。”

　　还是那棵树，风元说：“是因为你哥哥做了我的伴读，所以走不了的。”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哥哥很早就做了你的伴读了，要去边关也是后来的事情。”

　　“唐言在那之前也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吧。”

　　“嗯。”唐之初也没有移开目光，“那会父亲训练哥哥严格，我常捣乱。”

　　“你们仨走了以后他一直住在兴圣殿。”

　　提到兴圣殿，唐之初想若是这树是个人变得，早该被盯的面红耳赤了吧，“做棵树也挺好。”

　　唐之初说的突然，风元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啊，不用被挪来挪去，也不用在乎身边有没有人。”

　　唐之初笑了，“我的意思还有，一直被人盯着也不会脸红。”

　　风元又问：“在安西关好玩吗？”

　　“自然是没有金都好玩了，有意思的铺子很少，吃的种类也少，连说书的人都没有，刚开始去的时候我常闹呢，要回金都要找哥哥。”

　　唐之初说着说着自己翘起唇角，“后来就跟着爹爹去训练了，顾不上玩乐，也发现更好玩的了。”

　　“什么？”风元终于不盯着那树了，侧头问唐之初。

　　“看兵书！”现在说起唐之初还是一脸兴奋，“兵书里跌宕起伏，又波诡云谲，特别有看头！我只叹没机会在西延实践一场。”

　　风元又不说话了，盯着那树。

　　唐之初也一样，她开始研究这是什么树了，青绿色的树皮，特别光滑，与安西关所见的那些纹理又深又重的粗糙树皮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树？”“你可知你是要与皇子结亲的？”

　　两人同时开口，唐之初幼稚的问题被碾压在风元说的话里。

　　这下轮到唐之初沉默很久了。

　　看着树说：“我知道。”

　　“可能没机会实践那些兵书上学来的东西了。”

　　“你是这么想的吗？”风元声音有些高起来。

　　“不然呢？”唐之初叹口气，“不就是皇上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吗？难道谁还能违抗皇命？”

　　“你......”风元将要说话唐言从门口进来了。

　　唐言看着她俩，“你俩倒是有闲情逸致，赏起树来了？”

　　两人双双沉默。

　　“今天倒是能和平相处。”唐言站在她俩面前，直接截住唐之初和风元的目光。

　　“找我什么事？”唐言用脚轻踹一下唐之初的脚尖。

　　“爹爹和娘亲给我捎来长枪和弓，还有封信。”唐之初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信笺。

　　风元刚巧看到了信笺正面写着的‘初初小言亲启’。他收起目光，想起刚才说盯着树看树不会面红耳赤，他看一眼那几个字就足以让他面红耳赤了。

　　风元站起来往门口走，给这兄妹俩留点地方。唐言因为做伴读已经错过那么多好日子了，这一点地方他现在还是能做主留给他们的。

　　踩上兴圣殿门槛，风元大声回复：“那是碧梧！”

　　唐之初本来在看唐言慢腾腾的拆那信口的封缄，听到风元这么说抬起头看他，他没回头。

　　在唐之初看向门口的时候风元已经只留下半个肩膀能看到了。

　　来的时候是傍晚，兴圣殿在西边，还映着些杏红。这会儿月亮已经悬在还没暗的靛蓝色天上了，风元恰好穿着靛蓝衣袍，与天色融为一体，一抬眼看到的时候就像月亮也挂在风元肩头上一样。

　　唐之初拉着唐言坐下，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信。

　　“初初，小言：

　　你们现在团聚了，照顾好彼此。

　　你爹爹听说初初还能习武训练高兴的绕着桌子走了三圈，还说自己能有一双善武艺的好儿女了。

　　娘亲和爹爹在安西关一切如常，望你们也能越来越好。

　　虽然做了郡主，但还是能如愿习武也是好事一桩，劝劝初初别太难受。

　　爹爹娘亲早早离开了金都，初初也要多陪小言，这下你们兄妹在一起也能让娘亲心有慰藉。

　　我们一家人，虽分隔两地，愿彼此乐悠如常。”

　　唐言将信按照来时的折痕又叠回去，装在胸前的衣襟里。

　　“哥。”不知道是不是坐在这花坛上的人都会尽显落寞，她看唐言也进到了风元刚才的情形之中。

　　“我以前觉得你和爹爹娘亲一样是大人，我现在发现你和我一样。”

　　唐言看着唐之初，等她的后半句。

　　“你也很想爹爹娘亲吧，就和我刚去安西关时想你一样。”

　　唐言重重点头，又点头，然后垂下头。

　　唐之初拉住唐言的手腕，“这下我能一直陪着你了，有一天我们也能等到一家团聚的。”

　　“不能了。”唐言抬头直视唐之初的眼睛，“我们一家已经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父亲身上有了军功，还手握重兵。”

　　“边军亦让父亲调教的紧紧有条，西延丝毫不敢来犯。”

　　唐之初点头，还是很迷茫。

　　“这就是父亲不能回来的原因，早已功高盖主。我们一家若再在金都团聚是不可能的，父亲回都城只会让皇家难堪。”

　　“我想再和爹爹娘亲再会的法子只有我也成兵做将，这样才能有再相见的一天。”

　　唐之初沉下心仔细思量唐言说的这些，若是如此，父亲母亲怕是给自己送嫁看唐言娶妻都不能，更何况一家在金都团圆。

　　自己日后嫁进后宫，更是不可能再去边境，唐家哪里再来的团圆一说？

　　可是......

　　“皇上还能让唐家再出一位少年将军吗？”唐之初说的小声，又小心翼翼。

　　“我已经想到破局之法。”

　　“什么办法？”

　　“还不够细致，等确定好了再与你细说。”